第55章 殿下,我来救你了
第二天, 枝枝很晚才醒。
吃了药的缘故,她身上没有那么疼了。
枝枝坐在软榻上,看着院子外多了好几个新面孔的侍女。她心头不安,可是白鹭刚刚出去了, 黄鹂也被她打发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殿下, 宁郡王妃和流芳郡主来看您了。”白鹭快步进来, 看着枝枝,有些无奈,“这两位实在是避不开,殿下可还撑得住?”
看到白鹭, 枝枝松了口气。
枝枝想了想,如今的陛下就是从郡王府过继过来的,而这位宁郡王妃便是当今陛下的生母。至于流芳郡主, 和枝枝的关系其实算不得好。
“嗯, 先更衣吧。”
片刻, 枝枝换好衣裳出去, 一个美貌妇人与一个温柔少女坐在屏风后,正在吃茶。
“姑母, 表妹。”枝枝坐下。
宁郡王妃面色有些局促,寒暄了几句,却忽然跪在了枝枝面前, 抓住枝枝的袖子,声泪俱下, “殿下, 你救救衡儿吧, 只有您能救他了。”
沈衡, 是如今那位七岁皇帝的名字。
“摄政王拿他来让你威胁我?”枝枝看了流芳郡主一眼, 微微抿唇,“可是沈衡的性命,与我何干呢?”
宁郡王妃面色惨白,“殿下,黎国不可无君啊,若是衡儿保不住,摄政王必然登上帝位,到时候……”她哭得很厉害,眼泪糊了满脸,半点世家仪态顾不上,从脖颈上还能看到被刀刃割出来的伤疤。
看来赵夷不只是警告,怕是宁郡王府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枝枝坐在桌案前,似乎沉思了片刻,她拉起地上的宁郡王妃,“你且不要哭,我会好好考虑的,”摄政王已经摄政三年,早就蠢蠢欲动,怕是已经忍耐到了极致,“稳住情绪,婶母。”
少女的嗓音是温柔软糯的,但是语调沉稳柔和,叫人心安。
宁郡王妃哭得好些了,肿起的眼看着枝枝。
“你告诉赵夷,我答应了。”枝枝也有些害怕,心里却格外清明,她抓着梳头忘记放下的篦子,“你一定要稳住赵夷,我便是嫁了,他也未必会放过陛下。”
宁郡王妃一颤,流芳郡主抱紧她的母亲。
“你们要知道,我嫁给宋诣和赵夷要皇位,是两件事。”枝枝看着流芳郡主,她对这位堂姐并不了解,只觉得她比宁郡王妃沉稳些,“所以,万不可掉以轻心。”
“去吧,尽量把婚期拖得久一些。”枝枝尽量弯着唇角笑了笑。
等到送走了两人,枝枝才发了会儿呆。
赵夷这人愚蠢自负,若是军权不是握在他手里,朝中随便来个能人大概就能除掉他。可偏偏他握着军权,又极度残暴,叫人不敢擅动,否则鬼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赵夷便也罢了,偏生多了个宋诣。
枝枝起身,脊骨又是一阵抽疼。
她顾不得,在白鹭耳边轻声道:“扮做我的样子,我要从后山溜出去。”枝枝心头怦怦直跳,她甚少如此出格,可从在宋诣身边熬到受不了的时候,发现有些出格的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公主府必然已经布满了眼线,你务必小心。”
白鹭一惊,枝枝却已经朝卧室走去。
皇室的居所大多数都有密道或是暗室的,枝枝这里也不例外,她的卧房里面就有一个。
为今之计,只能找到白息,只有白息可以和赵夷抗衡。只是她刚刚回到京都,还来不及布置自己的眼线,白息和赵夷做了什么,她甚至半点消息得不到。
只能冒险出去,枝枝顺着密道出了公主府,顺着山路下了山。
好在回京都之前,白息告诉了她传递密信的地方。
整个京都四处都布满了士兵,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这样的环境,她就是出去都显得极为显眼,枝枝只能穿梭在小巷子里,朝着据点接近。
宋诣没想到,赵夷竟然如此等不得。
不过是在宴会上丢了面子,竟然就做出逼宫的架势来了,还拿枝枝和他做交易。他忍着厌恶,面上装作是答应了,实则转头便朝着公主府去了。
赵夷行为疯狂,他绝不可能会让这样一个空有野心的蠢货继位。
公主府全被换了人,宋诣面色难看,一剑斩了门口护卫的头颅,“不该在这里的人,都滚下去。”
刘成也觉得赵夷蠢笨,“还不快滚走,还等着掉脑袋吗?”
齐国的士兵围了整个公主府,宋诣衣冠华贵,轻而易举便能要了他们的性命。等到这些人全都退下去,宋诣早入了内宅,朝着枝枝的房间而去。
屏风印出少女的影子。
他的剑在往下滴血,宋诣便嫌恶地丢掉佩剑,朝内走去。
屏风后的少女颤抖了一下,几乎蜷缩起来,宋诣便拿了帕子一点一点擦掉指尖上的血,拿银香囊一拨,香气掩盖了血腥气,“枝枝,朕来……”
宋诣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鹭噗通一下子跪在宋诣面前,却竭力平静,“陛下,殿下稍后便从净室出来,请您稍候片刻。”
“哦?”宋诣毫不犹豫,朝着净室走去,帘子被他拉开,里头自然什么都没有,他便回头看向亦步亦趋过来要拦他的白鹭,“人去哪里了?”
白鹭脑袋磕在地上,鲜血淋漓,“奴婢不知。”
宋诣不曾发怒,“她若是死在了外头,你待如何?”
“奴婢……奴婢……”白鹭并不蠢,她几乎立刻意识到,若是枝枝落在宋诣手里,怎么都不会死,但若是在外头遇到了叛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奴婢只知道,殿下去找白将军了。”白鹭忍着哆嗦,站起身来,“可奴婢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找。”
宋诣转身便走,白鹭提着裙子跟上去。
若是殿下又出事了,她一定不苟活!
宋诣踹开大门,翻身上了狮子骢,侧目看了侍卫一眼,“搜围京都,找出沈蝉音。”
“陛下,我们搜围黎国的京都?”侍卫长觉得宋诣疯了,即便是宋诣带来的人不少,可若是惹怒了赵夷,绝对讨不了好。
宋诣抿唇,马匹朝着山下而去。
齐国的兵马一出,原本只是守在各处的黎国士兵一下子警惕起来,纷纷操起武器。果不其然,几乎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两国的兵马便呈现对峙之势。
白息带着仅有的近卫朝着皇城而去,快要入皇城时,宋诣策马而来,一箭刺破白息的衣角。
道路泥泞,空气中带着潮腥的泥水味儿。
“白将军,且慢。”
白息侧目看去,只见金尊玉贵的新帝身后一个随从也无,勒马停下来,气息有些不稳,“枝枝去找你了。”他说了一句,“你们在何处会面。”
这话让白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枝枝若是不出公主府,便不会立刻有危险,可她若是坐以待毙,外头发生的任何事情她都没有主动权。是生是死,全都要被赵夷和宋诣决定。
他有时候都忘记了,一贯温柔可爱的小公主,其实一贯坚定有自己的主意。
“在……”白息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还是调转马头,“在河东当铺。”
宋诣也勒马转身,却不料皇城之上早就埋伏好的守卫起身,密密麻麻的弓箭朝着两人。赵夷立在城楼之上,笑得有些疯狂,“白将军,你当本王傻吗,怎么可能会不料到你会入宫救驾?”
白息身后只有五十亲随,入宫本就勉强。
自然也能猜到,赵夷会在城楼上布置守卫,守株待兔。
“臣必须来。”白息抬手,指挥亲随攻破城门守卫,密密麻麻的羽箭破空而来,五十个人组成的队伍显得尤为单薄,却半点都不畏惧生死。
战场上九死一生不怕,忠君肝脑涂地,自然也不怕。
宋诣不愿意管黎国的事情,调转马头,准备朝着城中而去。赵夷却搭好了弓箭,正向宋诣,偏不射出来,“围住他。”
宋诣不耐烦,却被绊住了脚。
城楼门被打开一道缝隙,白息的人越发兴奋,而里头赵夷的士兵却出来围着宋诣。宋诣恼怒于赵夷这般放肆,却又一时之间不得脱身。
白息的五十个人逐渐只剩下十几个。
白息也浑身是血,却丝毫不退却,几乎是倔强地朝着城门冲去,扑面而来的羽箭和刀剑砍破他的甲胄,他浑身鲜血淋漓也没倒下。
看着白息逐渐落败,赵夷从城楼上下来,他看了看天空上的信号弹,唇边有点笑意,“沈蝉音,落在本王的手里了。”
宋诣一剑挑开搁在白息肩头的刀刃。
“逃!”他眉眼凌厉,玄衣上也满是鲜血,却袖箭对准了赵夷的头,“朕欠她一条命,姑且救了你还债。”
白息似乎有些意外,他看了宋诣一眼,看了一眼皇城,鬼使神差地点头一枪挑倒面前的士兵,翻身跃上宋诣的狮子骢,朝着城中而去。
宋诣的袖箭射出,守在赵夷身后的死士身形迅捷。
一个一刀挡住了那一箭,另一个抬手对着白息射去。宋诣来不及格挡,侧身一剑刺入那死士喉咙,原本朝着白息而去的袖箭便一下子刺透宋诣的肩头。
鲜血如注,青年的目光却越发清明下来。
他几乎毫不犹豫,一剑朝着另一个死士而去,刀锋间透着股战场上才能练出来的干脆狠辣。
齐国的亲卫来时,宋诣已经斩断了两个死士的脖颈,赵夷被士兵护在身后,尚且完好。宋诣却看起来很不好,却提着满是鲜血的剑,浑身杀气。
“谁敢伤我大齐帝王!”
赵夷露出迟疑的神色,其余人也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刀剑。
两国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暧昧了,彼此水火不容,却又不能真的失去对方。赵夷迟疑片刻,看着宋诣凌冽杀伐的神色,还是怂了,“都退回去!”
宋诣目光依旧深沉冷厉,叫人觉得胆寒。
“陛下,我想围住你,不过是想与你做个交易。”赵夷不敢真的对宋诣下手,他就算是非常自负,也不想在和齐国扯碎脸面之后打仗,毕竟比起齐国,黎国还是太穷了,“你若助我登上帝位,沈蝉音,我愿意以皇后仪仗嫁给齐国,奉为大长公主。”
宋诣抬眼,嗤笑了声,抬手拿起亲随背后羽箭,举弓。
他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噗呲”。
羽箭破空,刺破赵夷锦衣肩头的龙头,宋诣才眯眼微笑,“做梦。”
话毕,他便勒马转身,朝着城中的方向而去。至于沈衡,关他宋诣什么事情,白息自己都做不了的事情,他还不至于巴巴凑上去擦屁股。
——左右,他态度放在这里了,赵夷多半是不敢真的杀了沈衡。
至于受点折磨,那他便不知道了。
马匹颠簸,一直走到皇城看不到的地方,宋诣才忽然勒马,剧烈咳嗽起来。
止不住的淤血顺着嘴角溢出来,几乎染红了大片衣襟,宋诣捏着指骨竭力忍耐,胸肺却像是撕碎了一般又疼又痒,如何都止不住地咳嗽。
肩头的伤口也被扯着疯狂流血,顿时一身衣裳被血大半染湿了。
“陛下,可要先去包扎?”
宋诣眸色阴沉,胡乱抹掉面上的血,看了一眼街道,“去河西当铺。”话音一落,他便率先朝着河西方向而去,也不顾风呛入肺里,又是一阵咳嗽。
河西当铺的门紧闭。
枝枝在离当铺几步之遥的地方被人抓住了,她功亏一篑,气得不行。
但是她也并不算害怕,既然让她嫁给宋诣,那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赵夷肯定是不会杀她的。可惜她无法找到白息,跟他商量如何先稳住赵夷。
马匹嘶鸣了一声,枝枝觉得马声熟悉,她下意识抬眼。
入目的不是宋诣,她微微松了口气。
等到人影近了,枝枝才意识到,白息浑身都是鲜血,甲胄也有些破烂,一直朝她而来,似乎很是担忧,“殿下,我来救你了。”
枝枝知道他肯定是救驾去了,这时候,愿意维护沈家皇室的,其实没几个人了。可是白息自始至终,都不曾动摇。
她看着他满身的伤,有些感动,也有些心疼。
“请起,白大将军。”枝枝弯下腰去扶白息,眸中藏着一点水光,许多年前沉默自卑的暗卫,真的成为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保家护国,也保护她。
宋诣勒马,远远看着枝枝弯腰去扶白息,眼里满是信赖感动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