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刀刃抵在了宋诣喉咙上
侍从背后冷汗涔涔, 却没有半点质疑的胆子,几乎被迫答了声,“是。”
心里却想着,竟然要为一个妾室做到如此地步。
也不知道是当真上了心, 还是上了心, 自己却不觉得。
马蹄踏过满是泥污残雪的小道, 宋诣越过黎国边界,回到了齐国的地盘。他劲直进了军营,如今黎国察觉到他越界,想必开始忌惮, 不敢再这样拖下去。
——黎国补给已然不足,再拖,就算有白息也不利。
“黎国如今已经忌惮起来, 也不知会不会狗急跳墙。”
“怕是会偷袭。”
几位将军都是老人了, 此时皱着眉。
“只是, 边防线太长了, 总不能处处都守着。”
一时之间,帐篷内沉默下来, 为首的赵将军粗声粗气道:“白息一贯用兵诡谲,只有谢元帅和白息交过手,我们哪里猜得出来。”
谢元帅是宁国公党, 被宋诣斩杀于三军之前。
可谢元帅领兵多年,底下的大小将士不少都是他提拔起来的, 如今这些人虽然归了宋诣, 心里难免还是会对宋诣不免。更会因为宋诣初登帝位, 难免起轻视之心。
何况, 因为枝枝的缘故, 他们没少对宋诣不满。
其余人也沉默了片晌,并未反驳这句话。
宋诣面色如常,他抽出舆图来,勾画出三处位置来,抬手推开舆图,“重守这三处,白息此人虽然瞧着用兵诡谲,却也一向稳妥。”
他冷笑了声,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想拖得我们松懈,好以最少的兵力结束战局。”
看着那三处位置,赵将军腾起火来,“这三处并不是……”
宋诣冰冷的目光扫过来,赵将军脑门冒出冷汗,粗声粗气的话一瞬间失了声,原本要拍桌而起的姿势生生和缓起来,又当着众人的面坐了下去,“陛下说得是。”
“今夜朕会带三十暗卫,去往齐国军营。”宋诣放下舆图,低咳了一声,“届时信号弹亮起,出兵围剿黎国军,至于重点防守的位置,死守不退。”
“这种危险的事情……”
宋诣指缝渗出血来,他面色有些苍白,眉眼却黑得阴鸷,“好了,不必再提。”
饶是从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将军们,却都从骨子里下意识有些惧怕这位新帝。无论是他即位之前铲除异己的手段之狠辣,还是从谋兵布阵中透出的深沉干脆,都显示出,他这人内里并不如平日里看起来的温雅从容。
从那个妾室死之后,他连装都不装了似的,整个人显得阴沉森冷。
没有人敢质疑宋诣,相反,宋诣做出的提议是极其好的,固守的三处虽然并不是最险要的,却是能稳住翼城绝不会被黎国铁骑踏平的关键。
他们也尚且是在宋诣提出来之后,细细咂摸出来的。
“都下去吧,该如何守好这几处,你们都是在翼城驻守多年的,不需要朕操心。”
既然安排都做好了,也并无不妥。
何况宋诣这样敏锐深沉,怕是心里也有数,交给他们也存着试探之心。众人心头原本还因为他为了一个女人几次费神的不满散去,倒是先担忧起自己来了。
等到人都散去,宋诣才走到水盆前,一点一点清洗满是鲜血的手。
等到血迹洗干净,他才坐在书案前看起兵书来。
只是书上的字迹怎么也看不下去,他眼前时不时晃出枝枝跳下城楼的那一瞬间,他当时是亲眼看着她从眼前掉下去,轻飘飘地砸在满是积雪的冰面上。
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冰面和河水,她却连尸骨都看不到。
宋诣明知道她可能会死,却又固执地告诉自己,枝枝不会死。他找了那么多天,疯狂地想要证明她还活着,却什么都找不到,记忆里只剩下冰雪里化开的鲜血。
他不明白,枝枝为什么要跳下去。
那样高的城楼,若不是被白息找到,她必死无疑。
他明明答应了以后再不会娶李覃,会带她回去看御苑的杏花,便连给她的位份都想好了。
侍从从外头进来,瞧见宋诣竟然还浑身湿透地坐在书案前看书。再仔细一看,哪里是看书,分明是皱着眉沉思了去,显得失神茫然。
映着快暗下去的天色,倒显得憔悴。
“陛下,湿衣伤身。”
宋诣似乎如梦初醒,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剑上。
这动作看得侍从心惊,却还是上前服侍宋诣换掉了湿衣裳。宋诣换好衣裳,这才歇息了片刻,起身出去带领暗卫趁着夜色出发。
黎国军营。
枝枝在外头吹了风,细雨又打潮湿了衣裳,回来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额头手心都开始发热。
白鹭出去煮姜水,枝枝便一个人靠在卧榻上。她睡不太着,只觉得意识有些模糊,等了许久都不见碧桃回来,枝枝躺在黑暗里也懒得起来点灯。
意识到房间内多了个人时,黑影已经靠近了她。
枝枝下意识要出声,嘴便被捂住了。对方动作干脆强横,将她的手腕拿了带子绑住,才将她压在了床榻里侧。
她闻到浅淡的沉水香。
“和朕走。”
枝枝侧过脸去看对方,果然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只觉得宋诣大概是真的疯了,竟然夜闯敌国军营来抢她。
她说不出来话,只是瞪着宋诣,死命挣扎。
对方却无声冷笑,抬手将她的脚踝也绑住了,这才抬手劈向她的后脖颈,见着枝枝晕过去才将人抱进怀里,轻车熟路翻窗而走。
黎国军营忽然骚乱起来。
“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戒备,全员戒备!”
一片混乱当中,没有人来得及顾及检查枝枝是否被人带走。宋诣带着枝枝挑了早就清干净的路,等到离开黎国军营所处的位置,他才拔出信号弹放出。
紧随其后的暗卫引走追兵,早就准备好的齐国军队便从城中杀出!
没有人会料到,齐国会反其道而行,连夜围攻。
何况,刚刚在黎国的地盘,竟然都被齐国人侵入了,堂而皇之在黎国的地盘杀人。原本就惶惶然的黎国人猝不及防听到被围剿的消息,下意识慌乱了起来。
宋诣带着枝枝,身后追兵不断。
他只带了三十暗卫,从黎国军营里活着出来的本就不多,此时接连被杀,片刻后最后一个死忠的暗卫倒地。
枝枝好不容易才将口中塞进来的帕子吐掉,灌木划过她的脸,枝枝死死咬在宋诣脖颈上,对方闷哼一声却丝毫不松手,反而将她的腰搂得越发紧了,简直要勒断一般。
她几乎喘不过来气,气得越发用力。
粘稠温热的鲜血流入口腔,带着腥腻的甜,枝枝下意识拿舌尖舔了一口汩汩流血的伤口。
宋诣微微颤抖了一下,脖颈僵硬,贴在她面颊处的耳朵烧灼起来。
适得其反似的枝枝有些恼怒,她松了口,吐出口中的鲜血,咬牙切齿,“你疯了吗,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旁人的命?”
宋诣不说话,长久的疲惫之下,躲避追杀的动作却也慢了几分。
枝枝也不想和他说话,却更不想回齐国。
她一点一点地拧手腕上的带子,等到宋诣顾不上时,干脆拿牙齿去咬。好在宋诣用的不是粗绳子,是柔软的绢带,昂贵的布料都是娇嫩的,枝枝总算是将带子磨断了。
枝枝动作小,宋诣并未觉察,翻过山石将她藏在身后的山洞里,挡在她身前。
“这些人知道你跟着朕。”宋诣的背后有三道伤口,鲜血淋漓,难得显得狼狈,却仍是语气可恶地威胁她,“刚刚的招式没带一点活路,不想死,便不要出声。”
枝枝借着一缕淡薄的月光看宋诣。
湿法黏在他脸上,苍白的脸没什么血色,漆黑的瞳仁却有些癫狂偏激的血色。
她缩在宋诣身后,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宋诣回想起那个胆怯乖顺的小姑娘,便是遇到雷雨都会瑟瑟发抖到泪眼朦胧,下意识温和了神情,矮下身去想要安慰她,“朕不会让你……”
话还未说完,枝枝已经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刀刃抵在了宋诣喉咙上。
“把你手里的剑丢开。”枝枝的声音不大,宋诣心思深,看出来这些士兵并不在意她的死活,而白息也确实没有说她就是沈蝉音,可不代表枝枝会因为这个乖乖去齐国,“让我走。”
宋诣很久不曾展露的温和神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讥讽和不悦。
他垂下眼,抬手丢开了手里的佩剑。
枝枝顾不得其他,丢下他起身朝着黎国的军队出声,“宋诣在……”
身后人再次对在她的后颈劈了一手刀,宋诣默不作声地抬手将她抓抓住,仓促绑住她的手腕带她避开。前方火光亮起,前来接应的齐国士兵追来,给宋诣牵来马匹。
宋诣翻身上马,看了枝枝片晌,还是将晕过去的人搂在了怀里。
一片金柝战马嘶鸣,黎齐两国在夜色之中短兵相接,四野都被战火点燃,不复寂静。
宋诣策马奔向城门,侧面白息追来,张弓搭箭,正对宋诣后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