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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孤亲手杖责你二十,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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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覃面上露出一点意外,瞧着太后,低声道:“阿覃愚昧。”

    “这个小姑娘将你推下山,可是太子亲眼瞧见的。”太后喝了一盏梨子水,嗓音润了几分,声儿越发柔和沉稳,“他不是也气恼恨得很。”

    太后斜睨着李覃,鬓边点翠被夕阳余光照得绮丽。

    “……阿覃明白了。”少女垂下温柔慈悲的眼,像是不忍,“阿覃身为李氏女,会去做好我该做的一切。”

    太后不语,朝着身侧的嬷嬷抬了抬手,“把那孩子叫进来,给哀家仔细瞧瞧。”

    片刻后,在门外跪了三个时辰的枝枝被领了进来。

    少女面色苍白,身量也单薄,几缕黑发被风吹乱了,垂在精致的眉眼前。低垂着漆黑的眼睫,瞳仁明净,光华内敛,唇如杏花般柔软地透着浅粉,却有些倔强地抿着。

    倒是生得干净漂亮。

    “你便是枝枝?”太后的嗓音柔和,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威慑。

    枝枝想起那一碗鹤顶红,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看太后,“是。”

    冰冷的护甲托着枝枝的下颌,让她被迫抬起脸来,看向面前明艳沉稳的太后。瞧见枝枝眼中的恐惧,太后轻笑了一声,鬓边流苏微晃。

    “也罢,既然太子疼爱你,哀家也当你是侍奉储君的奴婢。”

    枝枝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太后这句话的意思,有些不解地看向太后,却没敢问出口,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眼底的迟钝和懵懂太过明显,引得甚少见过蠢人的太后一声嗤笑,像是逗弄猫儿狗儿似的拨了拨手里的念珠,“从后日开始,来哀家这里学规矩,可别以后入了东宫却半点不懂规矩,平白丢了太子的脸面。”

    这话就很明白了。

    是说她以后可以入东宫,当殿下身边的人。

    “谢……谢太后娘娘隆恩。”枝枝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太后娘娘不杀她,她就很知足了。

    太后微笑,“好孩子,听说你会做糕点,太子身边的属官也说瞧着不错呢。”她低眉,松开捏着枝枝下颌的手,“来日若是得了空,也给哀家尝尝。”

    她本来还以为,今天一定要死在宫里了。

    在外面跪着的时候,还偷偷抹了几回眼泪。

    看着温柔的太后,枝枝有些怀疑是自己小心眼了,只好结结巴巴道:“那我明日,就给太后娘娘带糕点。”

    “真是个孝顺孩子,倒是我之前气急攻心了。”太后摸了摸枝枝的乌发,将她散落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眼底笑意沉沉。

    “阿覃是将来的太子妃,也是要学宫里的规矩的,你们二人一道,也省了许多事。”太后看向身侧的莲蕊姑姑,颔首道,“我将她们两个交给你了,便去吧,给我留个清静。”

    李覃屈膝行礼,枝枝跟着也行了礼,才跟着莲蕊姑姑出去。

    枝枝松了口气。

    在她们这样的贵人眼里,杀不杀她,兴许就像是晚饭吃什么一样简单的事情。

    既然太后不杀她了,那她一定也要好好做糕点,让太后高兴,以后才不至于让殿下不好做。

    宋诣听说太后将枝枝带入宫中,皱了皱眉,“可说了是做什么?”

    “说是学规矩,日后好入东宫。”

    宋诣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并不安稳,皇后早逝,他能在储君位上待到如今,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太后周旋。

    若非必要,他不愿意和太后闹得太过难看,何况太后答应让枝枝入东宫,已然是在让步。

    何况,枝枝推了李覃,就得罪了太后。太后要借机敲打枝枝,他合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动枝枝的性命即可。

    回头他再补偿她便是了。

    那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只要他待她好,她好似也不大在意旁人的态度。

    “今晚腾出空来,我瞧瞧她。”宋诣只分神交代了一句,便重新看书去了,并不大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莲蕊姑姑端着茶水来,瞧着枝枝道:“这入宫最紧要的一关,便是一举一动,行走坐卧。”她瞧了李覃一眼,“李三娘子出身世家,这些暂不需要学,便先瞧着枝枝姑娘学。”

    枝枝连忙点头,乖得天真。

    李覃坐下来,端了盏茶吃,瞧着枝枝脑袋上顶着一盏滚烫的茶水。

    那茶水满满当当,只消微微一动,滚烫的水便顺着枝枝的脸颊溅下来。偏偏莲蕊姑姑拿着戒尺,让枝枝往前走。

    走一步,茶水便溅下来几滴。

    片刻间,少女的面颊上便点点红痕,却仍忍着眼底的泪不敢掉。

    “腰杆挺直!”

    莲蕊姑姑猝不及防一戒尺打在枝枝脊背上,枝枝一晃,茶水尽数泼出,一半顺着枝枝的面颊流下去,一半溅到了李覃的衣摆上。

    李覃一声惊呼,起身躲开时撞了枝枝一下。

    枝枝脸朝下,正摔倒在碎瓷片上。

    整张脸顿时鲜血淋漓,疼得枝枝哆嗦着,却谨记着连蕊姑姑的教诲。

    在宫内,是不可以哭泣流泪的,被人瞧见了,便是大忌讳。

    “枝枝姑娘。”李覃一声惊呼,连忙伸手拉起来枝枝,见枝枝脸上血肉模糊,唇边浮出三分冷笑,“疼吗?”

    枝枝眼睫颤动,却唯恐睁眼时眼泪便忍不住了,她死死咬唇,半天才闷哼一声,用气声勉强道:“我下次会做好的。”

    “连路都走不好,枝枝姑娘,宫内便是最下等的杂役,都不像你这般笨手笨脚的。”莲蕊姑姑语气嘲讽,手里的戒尺打在枝枝掌心,冷声道:“起来,挺直腰杆,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李覃松开手,起身。

    枝枝用袖子抹掉眼泪,却不知道怎么处理面上淋漓的鲜血,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站直。

    “茶盏给你摔碎了。”莲蕊姑姑冷着脸,“暂且不学走路了,去学学如何在太子妃跟前,立规矩。”

    枝枝还没懂是什么意思,莲蕊姑姑便抬脚,踹在枝枝膝盖后,她就像是上次在山上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按着跪在了李覃跟前。

    “木头桩子一般,换成旁人,早蠢得没脸活了。”

    枝枝面颊又疼又烫,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莲蕊姑姑是在欺负她。

    “跪在地上,给李三娘子清理干净鞋底。”莲蕊姑姑抬手,掰起枝枝的脸,便抬手握住李覃的脚踝,将她精巧漂亮的绣鞋抵在枝枝脖颈前,“快些。”

    “我……不。”

    枝枝挣扎着往后退了一步。

    莲蕊却不肯松手,按着枝枝,挣扎间也不知是怎么的,李覃竟然被撞得劲直跌入了身后的荷花池。

    “快去救李三娘子!”

    早就准备好的婆子跳入水中,几乎只在片刻间,就将李三娘子捞了出来。

    “小蹄子,未来的太子妃也敢下手!”

    这一巴掌打在扎入了碎瓷片的伤口上,疼得尖锐绵长,枝枝疼得浑身哆嗦,想还手却疼得下意识蜷缩起身子,“我……我没有。”

    她什么都没做,她真的没有做。

    可是莲蕊姑姑不相信,安排人找了太医给李三娘子诊治,一面将枝枝关押了起来。

    她被关进了一间漆黑的房间。

    四周是腐臭的屎尿味儿,一片漆黑里冷得要命,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枝枝的脸火辣辣的疼,能感知到碎瓷片刺入流血的皮肉,可她的掌心被戒尺打得肿起,又在地上摩擦得满是血和泥沙,不敢碰脸。

    枝枝只能趴着门,想要挣扎出去,“殿下!殿下!!”

    可殿下不在,甚至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四周的黑暗里仿佛潜藏着可怕的怪物,枝枝不敢抬起眼,只好低着头哭着喊殿下的名字,只要想起殿下,好像随时便有殿下抱起她,低声地告诉她。

    孤在,孤会保护枝枝。

    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被关在里面。

    枝枝又冷又饿,脸上的伤口也一直不能止血,疼意撕扯着她的理智,明明难受到了极致,却又被扯着无法睡过去。

    枝枝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四周一片漆黑,她饿得连坐起来的力气都都没有。到了最后,枝枝只是害怕得打哆嗦,她无比清楚地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遗忘在暗室里,然后死去。

    叫天天不应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可怕。

    就在她自己都要放弃的时候,暗室的门被人打开。

    深秋惨淡的一寸日光照进来,剪出宋诣修长挺拔的影子,青年清贵骄矜,垂着狭长的眼看向枝枝,唤她的名字,“枝枝。”

    枝枝怀疑自己是幻听,她已经幻听好多次了。

    “……殿下?”

    饶是如此,她的眼底还是聚起一寸光,挣扎着起身,朝着宋诣扑来。

    她好几天没吃饭了,连喝水都是靠昨天下雨漏进来的雨水,几乎一起身便眼前一花,朝着地面跌下去,摔在了令人作呕的脏污地面上。

    宋诣没有扶她,他的嗓音透着冷意,“李覃落水,至今命在旦夕。”

    枝枝茫然地仰望着宋诣。

    “枝枝,孤亲手杖责你二十,以儆效尤。”

    她瘫在地上,一时之间说不出来滋味,忍了好久的眼泪才从干涩的眼底浮出来,到底没有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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