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3
天阴阴的, 春寒料峭,冷意沿着衣服缝隙往皮肤上钻。空气中泛着一点潮意,邓川把头靠在徐薇脖子上的时候, 鼻端仿佛嗅到了湿润的花香。
香气轻薄, 如梦似雾,徐薇脖颈的肌肤微凉,邓川把脸贴在上面, 头疼稍稍缓解了些。
生病的人总格外脆弱。邓川能感受到徐薇的手稳稳地扶在她的肩头,让她很有安全感。
一种莫名的雏鸟情结油然而生,她忍不住轻轻用脸蹭蹭她的脖子。
肌肤相贴, 触感明显。
徐薇察觉到,不太适应地僵了一下, 仔细看了看邓川低着的侧脸。脸色苍白, 眼尾因为发烧染了些薄红, 眼神都恍惚了。
看起来是真的很难受。
这样想着, 徐薇按下心里的异样, 专心地揽着她,往宿舍走。
此时正是学生午休的时候。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徐薇送邓川到宿舍,推开门,里头的人都睡下了。
她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扶着邓川走进去。
徐薇还是第一次来学生宿舍。宿舍里挺干净, 除了床铺外, 一侧还列着一排书桌。桌上堆着厚厚的卷子和辅导书,都被翻得起了毛边, 椅子上放着学生们中午带回来的包和水杯。
甫一踏进来,徐薇就立刻感受到了和寻常宿舍不同的,独属于高三宿舍的气息。
仿佛连空气都被知识填满, 没什么生活气息,只把宿舍当成即停即走的驿站。简洁,有序,却又紧绷着。
两人走到唯一一个空着的床铺面前。邓川自觉地从徐薇肩上抬起头站直,身子失去支撑,顿时有些脚软,她索性在床沿上坐下来,垂着头,空白地怔了一会。
徐薇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邓川在床沿上坐下,她本来克制的视线也不经意往后飘,落到身后的床铺上。
小小的一方天地,满是邓川身上的香味。浅灰色的床单和被套,似乎是从家里带过来的。看上去格外软和,床铺收拾得很平整,很有邓川的风格。
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在心里浅浅笑了一下。
这笑意是像春天的嫩芽一样冒出头来的,等到徐薇察觉的时候,已经长成一片绒绒的草地了。
徐薇收回视线,就看见邓川正望着她,生着病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神柔软而无害,像一只被打理得很干净的,很乖的小狗。
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
两个人都愣了愣。徐薇把手收回来,别开眼,若无其事地把手里提着的打包盒在床边放下。怕吵到学生休息,她蹲下身,凑过去轻声说:“你休息会,记得把午饭吃了,然后再吃药。”
邓川脑子还停留在徐薇刚才摸头的那一下,此时耳边是徐薇的低语,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顺理成章抬起手抱住了她。
她还发着烧,对徐薇来说,跟蹭上个小火炉似的。
邓川收紧了双臂,不说话。
好在徐薇经过刚才那一路,对于邓川不寻常的身体靠近已经很淡定了。她以为小朋友很难受,不好立刻推开她,抬起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轻声哄了哄:“好了。吃了药明天就好了。”
小朋友没做声,得寸进尺地埋头在她肩膀上不动。
徐薇怕被人看见,使了点力挣开。又安慰性地摸摸她的脸。低声说:“好了,我走了。你记得吃过饭之后再吃药。”
邓川肉眼可见地满脸舍不得,轻轻“嗯”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徐薇站起身轻手轻脚走了。
她小心翼翼把打包盒提到书桌上,又拿了药,在书桌边坐下来,只觉得手脚发软,刚刚恢复的精神也萎靡下来。
打包盒里是白粥和一些小菜,还温热着,邓川没什么胃口,想着是徐薇带的,勉强吃了几口,又把药吃了,就换下校服躺下,昏昏沉沉又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听到宿友们起床去上学,一下午醒醒睡睡,折腾到傍晚,被宿友们回来洗漱的声音彻底惊醒。
一直躺着也好不了。邓川索性起身换了衣服,套上外套,蒋梦见她脸色还是不太好,小心翼翼问她:“邓川。你还去晚自习吗?”
邓川哑声应她:“去。”
她完全不饿,没吃晚饭。匆匆吞了药,起身往教室走。
外边天色尚早。下过雨,空气扑面而来的清新。
邓川在外面走了一趟,精神好了点,教室里没人。黑板上是地理课的板书。她看了会,才反应过来是校对的哪张卷子。
今天的课除了最开始的一节数学课,其他的她都没听,要补的笔记还得等同学回来。
她垂头想了想,准备先把今天要背的单词和强化进度完成。
过完一遍单词。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蒋梦也到了,邓川还没开口,她就主动把今天讲的卷子递过去:“今天都是讲卷子。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记一下就行。”
邓川道了谢,把卷子接过来,翻了翻。
卷子上记满了不同颜色的笔记,很全。她补充了一些在自己的卷子上,又按照自己的习惯分别做了整理,把试卷还回去。
做完这些,晚自习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徐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正站在教室外头跟学生讲题。
邓川抬起头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感到脱力感袭来。
可能是吃的药生效了,她头没那么昏沉,胃里也觉出饿来。
好在她教室里备着吃的。邓川在一众饼干零食之间犹豫了会,吃了块巧克力,感觉好受多了。
果然,躺着睡觉是没有前途的。
她这样想着,又翻开政治讲义。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动,大家都低着头抓紧时间,完成今天的最后学习。
徐薇进来拿她放在讲台上的试卷和笔,见邓川还没走,便缓步朝她走过去。
邓川低着头,很专心地在写一道历史综述题,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徐薇在她旁边站了会,看着她的笔尖在纸上流畅的滑动,飞扬的笔迹渐渐填满答题区域,直到她画下最后一个句号,才出声说:“怎么样,好点了吗?”
邓川被吓到似的一抖,抬起头看她,眼里还有点刚从学习里回过神的迷茫。
配上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色,像一只懵懵的小羊。
徐薇伸手摸了摸小羊的额头,凉凉的,带着些冷汗,好像还没好完全。
她见邓川套着外套,水杯里也装着水,语气温和下来,说:“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看太晚。”
小羊很乖地应好,动作麻利地收拾了书和卷子,几乎是下一秒就站起了身。
迅速得好像一切早有预谋。
徐薇:?
说好的病弱小羊呢?
小羊脸色还是带着些初愈的虚弱,眸光却明亮,大大方方地侧过脸问她:“徐老师。你不走吗?”
眼神诚恳,态度端正。
病弱小羊好像又恢复到以往的积极样子了。
这当然很好,只是,她们今天的接触已经够多了。
“……”徐薇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无奈,刚要开口,就听见后头的男生们在小声地喊她。
估计是又不知道从哪本辅导书上摸来的新问题。
这下子无奈的人变成了邓川。她眼睁睁看着徐薇用眼神示意自己先走,转身朝后头走过去。
她有点不甘心地叹口气。跟恢复的精神一起到来的,还有仿佛刚刚恢复的记忆。
她控制不住地回想着中午她抱住徐薇的情形,想起她轻轻抬手放在她肩膀上的力度,指尖在脸上的触感,扑在耳畔的鼻息,和近在咫尺的脸。
好吧,虽然今天没有一个完美的say goodnight,但她给她的糖,已经够多了。
足够将她最后的这一段校园生活变甜了。
邓川这样想着,心情很好地往宿舍走去。
教室里,徐薇讲完了题。又跟这些男生们强调了一遍:在最后的关头,学习的重心以学校发的练习卷和知识练习体系为主,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做适当的调整,但不能本末倒置,把精力放在一些难题怪题身上。
话说得明白,男生们也纷纷点头。
可徐薇心里也清楚,这些学生们未必会听她的,当下,他们总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自己情况的人,也不能够体会她的苦口婆心,觉得某些劝告是危言耸听,以为自己能够承担未来的代价。
少年人热忱天真,却也固执偏执。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会一遍遍地提醒,一遍遍地软硬兼施,做那个不被他们信任的恶人。
毕竟,她要对他们的青春负责。
夜渐渐地深了。
徐薇回到宿舍,收拾完歇下来,高三学生的一天被安排得有多满,高三带班老师的一天也就有多满。她很累,却睡不着。
周六蹭上床,要跟她一起睡,屋里的两个人,它肉眼可见地更喜欢徐薇,秦姝太闹,它反倒有些怕她。
成年猫的重量不轻,压着手臂,徐薇把它往旁边推了推,不一会,它又悄悄蹭过来。
她有些无奈,也就随它去了。
□□上的疲惫尚可消解,精神上的疲惫却挥散不去。刚才一路上走回来,徐薇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刚才劝那几个男生的事情。
明明只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她却仿佛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感悟戳中了痛点。
着魔似的,越理越深。
这些男生是不听劝的。徐薇知道,有些道理,现在讲了他们未必能懂,也不会当回事。等到以后回头看,才会知道,原本的一切都已经被告诫过。
一代又一代的年青人们,总是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好像不撞南墙枉少年似的。
徐薇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要撞南墙的,又何止年青人呢?
年青人撞南墙,尚有几分年轻可仗,她又有什么呢?
徐薇想不明白,更不能理解自己如今的行为。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渐渐地失控,而她明明知道,却不做任何表示。
又或者说,任由那堵南墙越来越近。
理性下的失控才最可怕,徐薇觉得自己亲手埋下了一颗炸弹,这颗炸弹与自己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它按兵不动,在平静的生活里默默倒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让她粉身碎骨。
而她明明听到了炸弹的倒数,却充耳不闻。
她闭上眼睛,几乎是叹息般地想:在未来,撞了南墙的年青人会回头吗?懂了道理的男生们会后悔吗?曾经信誓旦旦的,一腔赤诚的,会变吗?未来,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