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视线相汇只一会儿。有学生进门，徐薇便移开目光看过去。来人是个个头很高的男生，正侧头跟徐薇说着些什么，徐薇点点头，他便蹲下身摆弄起投屏设备来。
不多时，上课铃响了。那个男生站起身，身形几乎要把徐薇罩祝他背过身跟徐薇说话。邓川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说了几句。那个男生转身出了教室，徐薇神情平静，宣布上课。
课上到三分之二。徐薇照例留了题目。让他们当堂练习。
教室里安静下来。徐薇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手，而后一手扶着讲台，一手捏着试卷，低头看。
过了会。吴傅武举手。示意徐薇过去。
徐薇垂着头，没看见。
他看着徐薇没反应。加大幅度地摆了一下手，小声喊：“老师——”
附近的人纷纷侧目。
徐薇也终于抬头望过来。迈步。
邓川低着头，听见她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着。她的心也随之绷紧，被一下一下地敲着。不一会，余光里，徐薇在她身侧飘然而过。她外套的下摆，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
而后又在身后站住，不动了。
只是一次简单的擦肩而过。力度不轻不重。两人身上的布料却实实在在地在一刻里挨住，又移开，像肌肤相贴。
邓川的耳尖发烫。她甚至能感受到徐薇腰部紧致的弧度，还没来及回味，便听见徐薇低声问后座：“怎么了？”
声音很轻。邓川的笔尖随之顿祝侧耳。
吴傅武小声问：“老师，为什么我代入这几个点，斜率求出来为零。这不就冲突了吗？”
徐薇凝神细看，随后一手拢着往下垂的长发，一手指着试卷，小声讲。
“你的求导式子解错了。先求导得出点再代入。”
“哦哦……”吴傅武忙点头，又问：“那老师，这种题型我们一般是先求导，还是先考虑三角函数呢，因为我们上次的卷子里有差不多的，但是那个是先解三角函数。”
徐薇移了移脚步，往后靠：“嗯……要看题目给的条件，比方说……”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一些零碎的笔记。
不知为何，她稍稍弯了腰，垂下的发丝落在邓川的后背，有几缕掉进她的脖颈里，欲沾不沾。
徐薇后面的话。邓川已经听不清了。后脖颈很痒，她的心跳得飞快，思绪却格外冷静，头脑清明。
后座还在低声说话。周围很安静。徐薇的身上的香味静悄悄地钻上来。清淡却馥郁。将她包围。
时间仿佛静止。
徐薇没注意。讲完题。她站直身子，看看四周的学生，又侧头看了一眼邓川顿住的笔尖，纸上的答案写到一半。她没说什么，走开了。
下课铃响过不久。徐薇站在讲台上收拾东西。刚才那位来过的男生又走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蹲下身，在讲台里扯出一根投屏设备的接线。
徐薇没等他。早他一步先往隔壁班走。
后头的学生追上来，手里攥着接线：“老师，你等等我。”
徐薇问他：“你们班投屏什么时候能修好？”
男生扬了扬手中的接线，笑得很自信：“不出意外，这节课就能用了。”
徐薇说：“这是我们班的线。你试完就还回去，他们下节课还要用。”
男生不乐意，说：“我们班也是你的班啊，借我们用一节课又不会怎么样。”
徐薇懒得多言，没理会他的不乐意，只说：“上课前记得还回去。”
男生闷闷，捏着线，半晌才应她：“知道了。”
两人走到班级门口，正要进去。男生忽然又开口，问：“徐老师，你平时喜欢什么？我上次见你看那本费马大定理，我也买了，看完能找你说说读后感吗？”
这话说得毫无由头，徐薇顿住，定定看他。
徐薇说：“高三时间宝贵，不要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她眼神微冷，看得他心里一个激灵，像被兜头泼一盆冷水。
心里仍是不泄气，嘴里说道：“高三了我压力也很大啊，你就当帮学生缓解缓解压力嘛。”
又凑过来：“徐老师，行不行？”
徐薇拒绝：“不行。”催促：“修投屏。抓紧时间还回去。”
男生撇撇嘴，沉默地蹲下换接线。徐薇把书在讲台上放下来。无意在这呆着。转身出门。
站在走廊上。早晨的风凉意正盛，她没穿大衣，冷，却也醒神。
今天天气不太好，天空灰白，阴沉沉，不见雨雪。徐薇望着远方发了一阵呆，听见身后上课铃响，才往回走。
上午放过学。大家都纷纷收拾东西去吃饭。教室里空了大半。邓川等苏眠来找她，一起去教师宿舍吃饭。身后的吴傅武也没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过了一会，教室门传来一阵很响的脚步声。有人三步并两步窜进来。
邓川抬眼一看，是早上进门的那个男生。他来找吴傅武。两人一见面，吴傅武就问：“怎么样？”
男生撇嘴：“没戏。”
吴傅武便笑：“我早说了，劝你趁早换个目标。”
男生激动地锤了下桌子：“哎——”
吴傅武说：“算了吧。她难度太大。你就是到毕业都不见得能说上几句话。”
男生沉默半晌，问他：“她对你们班人也这样吗？这么冷淡？”
吴傅武想了想：“没有啊，她挺负责的……害，她其实不是冷淡。就是难接近。”
男生闷闷地“嗯”了一声。
邓川本来没注意他们说话，但他俩嗓门实在大，又“她”来“她”去，说到这里，已经让她觉得不对味了。
男生坐在旁边的课桌上，泄气地颓丧着双肩，吴傅武背上包，拍他：“要不算了吧——高三了，想这些没意思。再说了……”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可是徐薇。”
男生没说话。两人出去了。
邓川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指尖托着笔转。一圈，又一圈。
苏眠从门外进来，见教室里只剩邓川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动。问她：“不饿吗？快走吧。”
邓川这才回过神，提包朝她走过去。
苏眠找她们老师拿资料，才弄得这么晚。
两人朝教师宿舍走，邓川心有点乱。没怎么说话，苏眠正吐槽她们班主任填资料磨蹭，又说：“不过你们班徐老师今天也太好看了，她要出门，穿了一件呢子大衣，巨有气质巨好看。”
“她把那件大衣穿上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可能大家都在看美女吧。”
邓川说：“哦……”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身后有人带着笑，说：“看什么美女呀？”
两人转头一看，话题的主角正看着她们。
秦姝还笑眯眯地补充：“喏，美女就在这儿，看吧。”
邓川呆愣之下，还有空认真打量一遍徐薇的穿着，心想，苏眠果真没有骗她。
徐薇感受到对方的视线，神情坦然，回看她，站着没动。
旁边苏眠已经胆战心惊地滑跪：“美女们好，美女们吃饭了吗？”
秦姝笑，逗她：“美女不用吃饭，喝露水。”
见徐薇跟邓川不言语，以为两人僵持祝又开玩笑：“徐老师，别高冷了，看把小朋友们吓的。”
徐薇说：“没有高冷。”她伸手撩了下长发，主动走过来。
四个人便一道走回去。
徐薇的手端在大衣口袋里，走得很从容。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寻常距离更近些。有人从身侧越过去，徐薇往旁边靠了靠，便没再移回去。身高相近，两只在各自外套口袋里的手腕忽而也挨得很近。
起初都没怎么说话。中途徐薇抬手接了个电话。她几乎没怎么做声，只听对方讲，不时应“嗯”或“好”。最后才低低应了一句什么，两个音节，讲的家乡话，邓川听不懂。
众人都听不懂。话题这才由此展开。
邓川和苏眠都是本地人。秦姝在广府读的本硕，会讲粤语。苏眠常看香港电影，好奇，缠着她多说几句。讲完“恭喜发财”又讲“你好”“再见”“谢谢”。
日常用语大致都展示过一遍后，秦姝说：“我用来应付北方人的粤语储备都用完了，让你们徐老师来吧。”
大家便又看徐薇。
苏眠的眼睛亮晶晶的，徐薇被她期待的目光看得微赧，不自在地移开，说：“我讲得不太好。只会一两句。”
“嗯嗯。没事没事。”
她侧头想了想，又看眼在一旁不搭腔的邓川。邓川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眉间，那里一小块皮肤都被她的目光灼得发烫。
她不敢回看她。大家都不做声，等徐薇开口。徐薇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思考，似乎在脑子里回忆过一遍发音，才启唇，慢条斯理地说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口齿清晰，腔调带着粤语特有的柔和。话音刚落，大家都“哇”了一声，让她再说几句。
徐薇无奈地说：“——没有了。我不会说粤语，只会一两句。”
秦姝噢了一声，八卦地问她：“这话谁教你的？”
徐薇没正面回答，只说：“大学的时候别人教的。”
秦姝没再接话，笑，不追问了。徐薇也看着她，哼笑，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