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前奏(一更)
除夕之日, 事情闹得人心惶惶,梁帝为了安抚民心,差遣刑部将此事审理。
那日所有人都看见了漫天升空而起的孔明灯以及那血红一般的字眼。
奸臣当道,祸乱朝纲, 一时间流言四起。
出了事, 百姓皆记不住人的功绩, 统统记住了这人错处,将之无限扩大成了众矢之的。
宁晚清被贤王李元吉扶持坐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 此时这个案子便是移到了她的案头。
“大人,关于丞相之事百姓现如今已经民愤尤深, 这是刑部那边的卷宗,您请过目。”
宁晚清接过卷宗看了一眼, “刑部可有查出来什么?”
下面的官员便是一个二个面面相觑, 随后冲着宁晚清拱手一拜, “大人, 这……丞相大人自从上任以来, 除了变法,一直都是在为百姓做事, 这……”
宁晚清将手中的卷宗放在桌子上,“陛下呢, 陛下怎么说?”
官员抬眼看了宁晚清一眼, \"陛下说, 一切由大人做主。\"
宁晚清低头将人看了一眼, 见那人低眉顺眼,对她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便是心中有了定数。
这件事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向前推了。
“不好了, 大人。”
屋外跑进来一小厮,看着屋内一众大臣,赶忙躬身。
宁晚清皱紧了眉头站起身,从桌子外面绕出来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厮抬手冲着她拱手,“大人,郢都内百姓自发聚集在一起围堵在了相府,说是要求个说法。”
官员一众人似乎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会出现如此变故,一群人讨论了一阵,随后看向宁晚清,“大人,现在怎么办?”
“若是不能平息民众之怒,恐怕事情会愈演愈烈。”
“是啊,大人。”
“这件事还是要早做决断。”
宁晚清转过身去,将手扣在桌子上。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拿起桌子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奏折递给了下首官员。
“呈给陛下吧。”
当日,宁晚清被叫去宫中与陛下密谈。
郢都城内民众围在丞相府半日,宁晚清从宫中走出的时候,陛下的指令也到了。
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朝廷现决定将丞相移交大理寺听候发落。
大理寺的兵涌入丞相府,围着的百姓也都被士兵给冲散了。
此次转交的任务梁帝将事情交给了宁晚清,长街之上,宁晚清的马车就停在一旁,她抬手掀开车帘,看着官兵涌入的府门,就看见立在一旁的常青冲着她拱手一拜,“先提前在这里恭喜大人。”
宁晚清看着常青面上笑,抬眼回道:“别高兴的太早,现如今虽然陛下意图将丞相交给大理寺,但却并没有将事情给下定论,如果今日之事失手,一切就完了,”
常青抱着手中长剑靠在车辕上,随后朝着丞相府看了一眼,“今日之事,大人有几分把握?”
宁晚清抬手抓过放在一旁座椅之上的匕首,“五五开吧。”
“事情我已经都安排好,但是你别忘了,裴述身边还有一个于飞。”
常青听见宁晚清的话,直起腰来,“我去引开于飞。”
宁晚清没有阻止,看着常青离开,她靠在车壁之上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她抬手招过一人,冲着人耳语了一阵,又将东西递了过去。
“去吧。”
她抬手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视线刚从这人身上移开,就看见胡勇从一旁走出来。
宁晚清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
胡勇走上前来,“今日本不应该是大人护送。”
胡勇说的不错,从刑部转移到大理寺,距离很短,本是用不到她亲自出面,可因为今日之事,她却不得不来。
宁晚清微微蹙眉,“你逾越了。”
她说完抬手正打算将车帘放下,却是被胡勇给掀开,“大人,想做什么?”
见宁晚清不语,胡勇扒着车窗再次出声,“既然那日您有那般说辞,又为何今日会给陛下呈上那样的书信?如果不是那封信……丞相今日就不会……”
宁晚清心头一紧,抬手一把拽住胡勇的胳膊,“胡勇,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她正想说什么,余光在看见那守在暗处打算引开于飞的常青后,来不及冲胡勇解释什么,言简意赅的冲着人出声,“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我回去同你讲。”
“胡勇,你记住,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宁晚清将车帘子甩下,随后她靠在身后马车车壁之上,闭上眼,攥紧了那拢在长袖当中的手。
“大人,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车帘外的声音让宁晚清将神思抽回,她将帘子再次掀开,就发现胡勇已经走了,她视线扫过身后的马车,冲着人出了声,“走吧,出发。”
从刑部到大理寺的路程很近,她本是可以挑僻静之地,却挑了人最为密集的中央大街。
“听说丞相就坐在马车上。”
“真的假的?”
“我刚刚都看见大理寺人已经去相府接人了。”
宁晚清掀开车帘朝着四周的百姓看了一眼,马车驶过,一晃而过之际,她在街对面的酒楼里似乎是看见了刚刚离开的胡勇的身影。
她扣紧了车窗正准备看的仔细一些,从天而降一群黑衣人。
黑衣人持刀,冲着马车就奔了过来。
四周百姓一阵惊叫,四周人群开始奔逃,宁晚清听着马像是受惊了一般嘶鸣了一声她所在的马车便是一阵摇晃。
待马车稳住,宁晚清被人护着出了马车。
“大人,有人袭击。”
宁晚清皱紧了眉头出声吩咐,“还不赶紧将人都拿下!”
前来护卫的大理寺的士兵纷纷拔出长剑与黑衣人对上。
隔了人群,宁晚清瞧见那守在裴述身边的于飞被一蒙面之人吸引着离开,看那身形应是常青不假。
于飞一走,裴述所在的马车四周便是再无人守护。
宁晚清站在原地,那拢在长袖当中的手心里浸满了汗水。
她似乎是想起来那日临别之际,她问他的话。
而他告诉她没有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宁晚清心中竟是隐隐有些不安。
马车停在那四周无人看护,马车内也没有动静,仿佛在纷乱的人群之中形成了一个孤岛。
宁晚清盯着那处,周围有人出声喊道:“大人,对方的人太多,我们先走。”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宁晚清感受到袖子被人拉起,她盯着那马车,看见自己安排的人从一侧穿过,逼近马车。
看来是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那我们先……”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头顶之上突然飞跃而过一支长箭,而长箭直射而去的方向就是裴述所在的马车!
宁晚清的瞳孔瞬间瞪大,她顺着那长箭所在的方向豁然转过头去。
只见那长箭划破长空,带起一声箭鸣,随后那长箭先了那行刺之人一步,射入到了马车内。
“不要!”
宁晚清大喊出声。
“大人!”有黑衣人朝着这边砍了过来,身边的士兵一边应对着一边出手去扯她的胳膊,“大人!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你别管我,你先去看看裴……丞相,丞相还在里面。”
宁晚清不知自己说话时,竟是带着一丝颤抖。
外面乱成这样,裴述为什么还不出来?
那长箭……
“丞相!”
宁晚清冲着那马车喊了几声,然而那处却无人回答。
就连那被安排行刺之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有些慌。
宁晚清一双眼睛越过人群盯着那处,就只见那人掀开车帘,面色大变,随后便是又悄悄退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宁晚清心中咯噔一声,刚刚那种不好的想法,现如今正在积聚的扩大。
她推开身边的士兵,迈步过去,却是被人一把拉住。
宁晚清转过头去看了对方一眼,正想说什么却是盯着那人面容瞪大了眼睛,“于……”
宁晚清的话终是没有说完,便是被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路,道路的尽头似乎有一丝光亮,她浑身上下像是被束缚,她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光亮,然而那光似乎是正在渐渐的离着她远去。
“不……不,别走。”
她抬手去抓,却是抓了个空,眼前光亮逐渐的消退,隐去。
随后她的世界仿佛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迷茫不知所措,躲在角落的阴暗之中哭泣,突然有一双手伸到她面前。那双手像是染了一层光亮,她抬手擦了擦眼睛,看向那双手。
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与缱绻的声响。
她将手搭在上面去,随后周围的光越来越大,她握着他的手周遭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前,宁家大门之前。
那人笑的温柔,执手将一枚玉镯推进了她的手腕。
他笑着同她道:“别人不娶,我娶你。”
那时,风过,梧桐树叶簌簌吹落而下,她与他相视而笑,一眼万年。
事到如今算起来,夫妻三载,她与裴述相敬如宾,行为作风十分合拍,她原本以为那是因为合作关系之上,两个人互相敬重,后来她才发现,生活,家庭,事业能与她如此契合之人,只有裴述。
她于梦中虚幻里看着那立在面前的男人身后心脏之中被人捅了一刀,鲜血浸染衣衫,血流了一地,宁晚清满眼惊恐,随后猛地坐起身,
几乎是溺水的感觉席卷而来,宁晚清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汗已经打湿了衣衫。
她看着四周陌生环境,临晕过去之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从头顶划过的长箭,直直飞入马车内。
裴述!
宁晚清掀开被子,穿了鞋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恢复了女装。
这里是哪?谁给她换的?
她朝着外面走,被迎面而来的人给撞了个正着。
“醒了?怎么下来了?宁姑娘你赶紧回去躺着。”
熟悉的声音让宁晚清原本紧张的情绪长舒了一口气,她仰头朝着人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多日未见正在朝里面走的吴文远。
吴文远大理寺少卿,又是裴述的之前的学生,裴述的事情之中他掺和了一环,他一定知道。
宁晚清像是拉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握住了对方手臂,“裴述呢?我要见他。”
吴文远捏着药碗的手有些泛白,他冲着宁晚清一笑,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宁姑娘你头还晕着吧,大夫说你这几日情绪不稳,来进屋歇着,把药喝了。”
宁晚清低头攥着吴文远的手臂带着一股子的颤抖,吴文远见她没动,正准备再劝,却是在还未出声之际,便是看见宁晚清那抬起的脸上挂着泪,眼眶很红。
这是吴文远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以往他了解宁晚清,从来都是什么宁府小姐一人力挽狂澜,后来见到人时,也能看出这人有着独当一面的坚强与勇敢,
可是今日,他却是看见了如此脆弱的宁晚清,像是被雨打湿的花,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宁姑娘……”
吴文远口中刚刚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宁晚清吸了吸鼻子出了声,“我知道我现在很没出息,但是吴大人,我想要知道裴述……裴述到底怎么了。”
吴文远捏紧了碗,面上浮现出一丝挣扎,随后他终是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冲着出了声,“请节哀。”
“什么?”
宁晚清面色一白,“你说清楚,裴述在哪,他到底怎么了?”
宁晚清问出,却是迟迟未等到吴文远回应,见到的只是吴文远一脸沉默而又低垂的脸。
她抬手擦干了眼泪,凛了一张面容便转身朝着门外走,“你不说我自己去看,我总是能找到他。”
“别找了。”吴文远出了声,“一箭毙命,人死了。”
宁晚清猛地顿住脚步,她强忍着那滑落而下的眼泪,吸了吸鼻子,“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她重复了一遍,“他明明告诉我这件事万无一失,他不会出任何问题。”她声音逐渐哽咽,“他还说……他还说他不舍得。”
吴文远听着宁晚清的话面上也难过,“我带人赶到的时候,那群贼人已经撤离了。我派人去查,确实是大人的……”
“尸体在哪?”
宁晚清问出声。
吴文远先是一楞,随后解释出声,“尸体本是在大理寺,后来皇宫之中来了人,尸体被宫里人带走了。”
宁晚清侧目将人看了一眼,没等吴文远再说什么,便是迈步从屋子里走出。
吴文远追上前两步问出声来,“宁姑娘外面正乱着,你去哪?”
宁晚清没说话从府宅之中牵了一匹马出去,跨上便是飞奔去了皇宫。
“宁姑娘,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只是现如今外有虎敌,内有忧患,现在皇宫之中戒严,是任何人也不得入内。”
宁晚清皱紧了眉头,“我要见陛下。”
守在宫门前的大太监冲着宁晚清躬身,“对不住宁姑娘,陛下说了,有什么事情都等到这一大摊子烂事解决了之后再见。”
一大摊烂事。
宁晚清神色一动,冲着大太监拱手一拜,“多谢公公,那我等到事情结束再来皇宫。”
大太监冲着宁晚清一笑抬手比了个请回的手势。
宁晚清勒马返程,去了相府。
不管如何,现如今大戏已备,她需要将事情做个收尾。
相府门前已经缟素。
宁晚清踉跄的翻身下马,跌跌撞撞的进了府门。
小荷多日未见宁晚清整个人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小姐,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你去哪了,大人……大人他……”
宁晚清皱紧了眉头,“谁通知你们的消息?”
小荷看着宁晚清面上平静,冲着人解释,“是宫里,说大人出了事于当街之上被……让我们安排后事。”
宫里,原来是这样吗?
宁晚清一把握住小荷的肩膀,“他临出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交待吗?或者有没有什么话是留给我的?”
小荷仔细想了想,她说,“有。”
小荷想了半天将话告诉宁晚清,“大人说什么鱼要撒网,瓮中要捉鳖,戏台已建,引角入场。”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宁晚清点了点头,冲着小荷交代出声,“这段时间我不在,府中一切事情你和李叔商量着来。”
小荷看着宁晚清欲走,问出声,“小姐你要去哪?”
宁晚清看向小荷,“自然是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宁姑娘。”
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宁晚清回头去看,就看见冲着她走来的于飞。
宁晚清走过去,看向于飞,“在街上,打晕我得那个士兵是你。”
她声音压得很小,于飞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既然打晕她的士兵是于飞,那么引开常青的那个人又是谁?
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东西,至于裴述的死,为什么吴文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而皇宫之中大太监态度又有些神秘莫测。
宁晚清思索了一番,决定先压下自己对于裴述事情的探究,毕竟,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她去做。
宁晚清打定主意凝眸看向于飞,冲着人开了口,“于飞,我要回御史府,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