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蛊惑
偌大的宫殿分外冷清，先前的繁华热闹皆是已经看不见。
只有两个宫女在小心拾起散落在地的摆件，宫内四下飘荡着诡谲的气味，像是腐肉，又像是血腥味。
这两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令燕禾有些隐隐作呕。
燕禾按住胸口，将那股呕吐感极力压制住。
两位宫女瞧见燕禾时，正欲下跪请安，燕禾却抬手示意她们无需下跪。
燕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便是朝着里头走去。
掀开珠帘，燕南国正歪躺在床榻上，一副病恹恹没有力气的模样。
分明只是一日不曾见，可是燕禾却觉得燕南国苍老了十岁。
他发鬓有些霜白，神情更像是犹如耄耋老人。
燕南国瞧见燕禾进屋，忙不迭支起身子，轻声唤道，“禾禾身子可好些了？”
燕南国眼下的情形莫要说有平日里的威严，就是不懂医术之人看上一眼都知晓他没有生气了。
这种脸色在民间被称之为阳气尽失，属于是被鬼吸走了阳气，阳寿也是到头了。
燕南国还未坐直身子便是先猛烈咳嗽起来。
他吃力地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燕禾忙不迭坐在他身侧握住他伸出的手，轻声说道，“好些了，父皇这是怎的了？”
“偶感风寒，到底是老了，还是不得利索。”燕南国又咳嗽了两声，这次咳出的帕子上竟是有着一丝丝血丝。
燕南国却装作没有看见，他将帕子丢进火盆，只见火苗瞬间舔舐帕子，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在原主的记忆里，燕南国是极其惜命的。
他常年寻求长生之法，花费在炼丹上的真金白银足以再建一座燕国。
可正是这么个惜命之人，如今却是丝毫没有对自己身躯衰败的恐惧感。
仿佛他当真只是染了风寒，过几日便会痊愈。
但是燕禾明白，燕南国被鬼魅缠住了。
只消得一日，燕南国的阳气就可以被吸光，届时化作干尸而亡。
可显然，燕南国并不知晓此事。
燕禾抬眸瞥了一眼陈琰，对方似乎早已预料到燕南国的状态。
他故作谦卑地弯腰屈膝，半蹲在床榻前，请安道，“参见皇上。”
燕南国看见陈琰的瞬间，立马颇为激动地坐直了身子，他连连咳嗽着，可却不忘甩开燕禾的手反倒去握住陈琰的。
“天师你来了！咳咳，朕方才还在想着，咳嗽的身子难受，要你的药才好。”燕南国说道。
陈琰摸出一瓶丹药递给燕南国，燕南国如见神药，几乎是用抢的将丹药抢过。
他倒出一大把丹药，囫圄吞下。
方才还一副垂死模样的燕南国陡然间有了生气，他面色红润，颇为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还是天师的丹药厉害，朕的风寒竟是一瞬间痊愈了。天师，昨日你所说之事，朕皆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开坛做法。”燕南国满面期待地说道。
“开坛？”燕禾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方才宫内仅剩的两个宫女已经退下，这偌大的宫殿唯有火盆里嘎吱嘎吱燃烧所发出的声响。
显得静谧且诡谲，透着一股叫人畏惧的气息。
“禾禾你不知晓，静妃乃桃花妖，这些年来蛰伏在后宫里就是为了吸食凡人的精气。若非天师出手除妖，这宫殿所有人皆是要丧命。”燕南国后怕地叹了口气。
先前静妃初入宫时，曾因步步生花的体质颇受燕南国疼爱。
燕南国更是专门为静妃建了一座桃花殿，无论什么时节前去，皆是桃花盛开的绚烂景色。
更兼寝宫摆设皆是燕南国亲自所选，让人如同归去江南。
静妃的故乡正是江南桃花坞。
那年燕南国微服私访，误入桃花坞，对静妃一眼定情。
彼时静妃也不知晓这男子是高高在上的燕皇，沉沦在他的温柔乡中，心甘情愿与他回到了离悠城。
殊不曾想，这一去便是永别。
静妃死在了这座深宫里，而眼下她昔日曾深爱的男子，更是请来道士做法，要毁去她精魄，叫她坠入无妄海。
“天师言，妖孽死后并不会消失，而是会留下精魄化作怨魂前来索命。这阵子宫内异样频发，定然是此妖孽作孽。”燕南国越说越是恨得牙根痒痒，根本不见昔日对静妃半分的喜爱之情。
陈琰见状，劝道，“皇上保重龙体，莫要动怒。”
燕禾狠狠瞥了陈琰一眼，她死死攥紧拳头，可所有的怒火却都压在了心上，不曾表露。
夙和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轻轻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而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也随着掌心流窜至四肢百骸。
燕禾诧异间，燕南国继续说道，“想要彻底除去妖孽，就需要天师开坛做法，将她的精魄也一同收服，这般宫内往日生活才会恢复。”
“父皇，毁去静妃的精魄，她将永生永世不入轮回，只化作一缕游魂飘荡人间。就算这样，您也要去做么？”燕禾认真问道。
她近乎是恳求地望向燕南国，希望能够唤醒燕南国内心的一抹良知。
毕竟燕南国那般疼爱原主，只要是原主的要求，他皆是会想方设法地去满足。
今日不过保全一缕精魄，燕禾本以为只消得自己多软语两句，燕南国一定会心软。
可是到底还是燕禾错了。
“禾禾，朕到底是宠坏了你！”燕南国脸色一变，这是燕禾从未见过的严厉与责备。
哪怕在原主的记忆里，也难寻一次。
燕南国高声呵斥道，“禾禾，朕知晓如今你晋为金丹，乃九州之奇迹。可是天师在你不在的时候保护了朕，更是保护了整个离悠城。你是修真者，当比朕更应知晓，妖存于世间就该被除去，不可怀有恻隐之心。”
不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
燕禾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却撞入夙和怀中。
夙和眸色深沉，他伸手圈住燕禾肩膀，叫她不曾摔着。
昔日总是逆来顺受的质子，如今却开口顶撞道，“就算静妃是妖，皇上难道不曾爱过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