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借寿（下）
太不正常了。
夙和就好像根本没去过魔界一样，周身体内皆是纯粹的气息。
夙和不知晓燕禾此举是因为什么，只是困惑地望着她。
“先前去了魔界一遭，我以为你身子还未痊愈呢。”燕禾讪笑道。
她收回手，又丢了一块蜂蜜糖入口。
“我在魔界时不曾受伤，身子也不曾出事，你何故说此话？”夙和疑惑问道。
“凡人坠入魔界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影响，我本以为你身子也会出现异样。”燕禾如是解释道。
燕禾一面说着，一面在掌心凝出一团赤光。
可是这赤光中掺杂着些许黑色，比起昔日的纯粹则像是被杂质所玷污。
单单是运用了这一丁点的灵力，燕禾便是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气。
方才喝药已经是她最大程度恢复的体力所能完成之事，而眼下这灵力的运用程度，也是她的极限了。
幻铃赶忙掏出帕子来替燕禾擦去额间的冷汗，她满眸心疼，有些嗔怪地说道，“小主人，你现在不宜动用灵力，你好好休息就行，有什么事情我帮你。”
幻铃说着便是斜了夙和一眼，虽未明说，可是夙和知晓她是在怪罪自己。
夙和也不知晓燕禾看着无事，可是内伤却十分严重的模样。
他不知晓燕禾究竟是被什么伤到，只知道带她回到府上时，幻铃告诉他，这是魔气的侵蚀。
魔气？
夙和想起先前在无妄海的所见所闻，手上动作一滞。
“燕禾，人死后是不是都会去往那片海？”夙和低低问道。
他鲜少直呼燕禾姓名，一来是原主性情暴戾，绝不容许地位在自己之下之人轻易喊自己名姓。
二来夙和为质子，于情于理，身份地位都在燕禾之下，该是称呼一句殿下。
可是燕禾却没有因此事发怒，也没有去刻意纠正夙和的喊法。
她明白夙和指的是无妄海，摇了摇头说道，“只有被毁去魂魄的灵体才会前去无妄海，正常的死亡，每个人的灵体都会去转世或者化神化仙抑或者成魔，总之，都不会去往无妄海。”
“无妄海无生无死，在那里聚集的灵体虽然保留着一定的意识，但是它们永生永世都会被困在那里，没有办法离开。”燕禾轻声说道。
她瞧见夙和的眸色微黯，试探性地问道，“你有什么认识的人，是在死后被毁去了魂魄么？”
凡人之间的生死交往鲜少是会出现毁魂这等恐怖的行为。
毁魂若非是激烈的交战，那么便是需要一定的仪式才可完成。
譬如邪教的阵法。
在后世燕禾曾经见识过一次邪教用阵法将一个普通百姓束缚在诅咒中，死后灵魂作为祭品献祭给所谓的邪教神明，而那被献祭的魂魄便是会前去无妄海。
人间话本子上所谓的复仇，其实鲜少会有。
寻常的人死了便是死了，哪怕是怀揣着极大的恨意也并不能做什么，只能够亲眼看着自己从世间消失。
夙和沉默半晌，才是开口说道，“我在那边，似乎感受到我娘亲在呼唤我。”
燕禾一顿，立马明白过来夙和口中的娘亲是他的生母。
也就是自己在他的梦境里看见过的那个妇女。
“你的娘亲为什么而死？”燕禾试探问道。
她观察着夙和的神情，琢磨着一旦有任何异动，她干脆就先打晕夙和，再直接抹去这部分记忆即可。
燕禾感受不到夙和体内有魔气残留，最大的原因便是他的魔骨已经将这些魔气悉数吸收。
如此这般，夙和的魔骨会加快复苏，若是激怒了夙和，激起他最痛苦的回忆，说不准魔骨立马复苏也有可能。
“她死在一场献祭仪式里。”夙和的语气平淡，很难窥探出他对于此事有着任何的在意和怨恨。
他似是只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不关联的人的故事，没有丝毫感情的夹带。
“那个村镇的人说她是魔女，为了平息神明的怒火，就要将魔女献祭。于是他们请来了巫师，用大火烧死了我的娘亲。”夙和淡淡说着。
屋外的小雨似是停了，一直淅沥不停的声响也是戛然而止。
夙和瞧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喃喃道，“晚膳你想用些什么？”
夙和一派没有将方才所提之事记挂在心的模样，可是燕禾明白，他生母之死，约莫是与他被移入魔骨有关。
魔骨现世，必定是携着厄运。
不仅是夙和是厄运之子，夙和身边的亲人也会受到影响。
夙和的生母会承担一部分的厄运，而这一部分，足以让她被扣上魔女的头衔。
只不过夙和似乎并不知晓此事与他有关。
“你准备就好。”燕禾答道。
夙和应允了一声，起身便是预备去准备晚膳。
可是下一瞬，他便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夙和，你听说过借寿么？”
夙和眉头微拧，轻轻摇头。
“倘若一个人的阳寿将至，那么他可以通过邪术借来别人的阳寿续命。这也是人世间常言的长生之法。”燕禾解释着，夙和疑惑地回头望她，并不知晓她为何要提起此事。
燕禾拳头紧攥，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夙和，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一把火并不会烧死一个凡人的魂魄呢？”
整间屋子归于死寂，唯有檐下水滴砸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寒气顺着窗檐透入，吹灭那火炉的一角。
夙和久久站在原地，他直勾勾地盯着燕禾，迫切地想要从燕禾眸中寻找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燕禾知晓，夙和明白自己所言深意。
被移入魔骨的凡人，会因为难以承受住魔气入体的恐怖力量，早早夭折。
尤其还是夙和这种天生绝脉之人，没有灵体护体，更是难以抵御住魔气的侵蚀。
若是想要活命，唯有续命。
当年那场大火并不能毁去他生母的魂魄，而真正让他生母前去无妄海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当年在被移入魔骨后，夙和向生母借寿。
夙和得到了续命的机会，而他的生母则永生永世坠入无妄海，再不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