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顾所
马车快速驶过集市，喧闹的人声逐渐远去，袅袅炊烟取代了繁华的烟火气，人烟亦是逐渐稀少。
附近十里一户人家，每户人家皆是有着自己的一亩田。
方圆十里愈发安静，直至这最后一处人家，正午时分竟是连炊烟都不曾升起。
这斑驳的红木门有些发旧，房屋的外墙发灰，墙壁潮湿腐败，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
马车缓缓停下，夙和先下了车，他熟稔地打开大门，随后又是确认了马车没被尾随后，才是开口说道，“下来吧。”
裹得严严实实的燕禾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是小心闪入小屋内。
这间小屋可以用破落来形容。
狭小的屋子内仅有一张落灰的床榻和满是缺口的木桌。
而屋外则只有一个破旧不堪的灶台，和一个专门用以晾晒物什的木架。
这里的每样物什，都瞧着许久没人用过了。
“这里你怎么会知道？”燕禾有些困惑问道。
这里极其偏僻，距离长乐街车程遥远，若不是知晓这里，根本不会偶然间闲逛至此。
更何况，这间小屋更像是曾经有人居住过的模样。
不过居住过的痕迹，也已经极少了。
燕禾手指抚摸过桌面上厚厚一层落灰，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里曾经不仅有人生活过，而且起码是两个人一起。
“是我刚来燕国时的住所。”夙和淡淡说道。
他面上风平浪静，似乎并不为重回故地而心有波动。
这里莫说是给一位皇子居住，就是寻常百姓都不愿意久留。
夙和虽为质子，可是这待遇着实是太差了。
就好像燕国招待之人根本不将夙和放在眼中，他甚至比公主府的一条狗，都更为卑微渺小。
“这里平日里不会有人前来，我与车夫守在屋外，小公主想要做什么在屋内即可。”夙和交代着，他摸出一块帕子，细细地为燕禾擦干净灰尘。
为了更少的人知晓，此番前来燕禾不曾带一个丫鬟侍卫，就连车夫也是以夙和的名义前去雇佣的。
车夫早早地就带着骏马去休息了，这狭小的院子里只剩下夙和一人端坐在檐下。
雪下得越来越大，白茫茫一片遮盖住远处的景色。
就连远处那最后一抹炊烟，亦是被雪雾覆盖。
寒风吹灌着夙和单薄的衣衫，他不由得裹紧了一下衣袍，可是下一瞬，他的肩上就被一件厚实的大毛斗篷所盖住。
“借你穿会儿，若是弄脏了，我就把你的脑袋给剁了。”燕禾恶劣地威胁着。
可是她威胁的话语在夙和耳中，却根本不值一提。
“谢谢公主。”夙和勾了勾唇，笑道。
可是这份笑容里，却不见半点真心。
夙和常年生活在最底层，所有人都可以踩踏他而过，想要生存，就需要学会屈膝卑躬。
这种最简单的讨好主人的笑容，看的燕禾有些刺眼。
燕禾记忆里的魔神轻蔑天地，弹指一瞬就可以叫一整座城池消失成灰烬。
而绝非这种落魄模样。
有一瞬，燕禾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感受错了魔气，夙和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生活在此处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么？”燕禾多嘴问道。
“还有我的乳娘。她和我一起从楚国前来，当时被一起安置在此处。”夙和低低答道。
他伸手接住一片豆大的雪花，只是那雪花瞬间消融在他掌心。
“你的乳娘？”燕禾努力搜刮着原主的记忆，可是却并未有一丝丝是关于夙和乳娘的。
“是呀，不过她不曾熬过那个秋日，死在这里了。”夙和仰头望向远方，寒风裹挟着雪花飘入檐下，刺的燕禾有些发颤。
“人活在世上就须得经历生老病死，她太老了些，只是没想到老死在了这么个小庭院里，到最后也不曾回到她日思夜想的楚国。”夙和语气平静，没有半分觉得痛心的模样。
与其说他在回忆关于自己乳娘的事情，倒不如说他只是在回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世人想要修仙，想要长生，想要跳脱生死离开轮回的苦痛。但这世间真正能修成神仙的，又有谁呢？”夙和轻蔑笑道。
这还是燕禾头一遭看到夙和发自内心的神态，她摇了摇头，正色道，“世人修仙不仅是为了长生，更是为了匡扶正义，平息祸乱。当下妖邪肆虐，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吾辈修仙，为的是荡平妖魔，成天下太平之夙愿。”
燕禾说的认真，夙和低声喃喃重复了那一句天下太平，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眼眸弯成一弯月牙，催促道，“公主不是有要事在身么？还是快些去忙罢。若是迟了，这车夫该回来了。”
经由夙和提醒，燕禾才忙不迭回到屋内去，她不见身后夙和的笑容消失殆尽，余下的仅有无尽的寂寥与悲戚。
五行山最后的结界被破坏，越仙派被攻破乃迟早之事。
五大派先后被攻破，前四位掌门皆惨死于魔界之手，余下的越仙派已经成为了九州大陆唯一的希望。
越灵掌门神色凝重地望着山下乌压压的魔军，还有天际那凝结作云的魔气。
其实只需要魔神动动手指，越仙派便会灰飞烟灭。
但是魔神没有，他在享受看着众人无力挣扎的痛苦神情，他想要看到正派最后的颓唐坚持。
“师傅！让我去！”云穗紧握佩剑，认真道。
这是越仙派和魔军的第一战，若是输了，士气便会大减。
此战非胜不可。
越灵掌门捋着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穗穗，你赢不了的。”
云穗从未听过掌门师傅这么消极的话语，她不信，自幼她只明白邪不压正，就算是魔神，正派也绝不会消亡。
可是越灵掌门轻轻抚摸着云穗的脑袋，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穗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世间之事千变万化，我们也不过只是凡人，无法掌控所有的事情。”
“穗穗，你要学会接受。接受你所遇到的意料之外的事情，接受你所无法承受住的悲痛，如此这般，你方可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