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元宵
这年的元宵灯节，京城依旧张灯结彩，举办的比以往都要盛大。
街上人流熙攘，行人摩肩接踵。
傅景修紧紧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的低下头来观察面前人的反应。
她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偶尔被他问到要不要买摊上的东西时也是兴致缺缺。
被无视的次数多了，他不免多少有些失望，但想到她今天居然主动提出要跟他出来玩，心里又高兴起来。
说不定她是因为看到陆少卿变成那样，彻底死心了呢？
何况她现在还怀着两人的孩子，她是那么的喜欢孩子，既然当初她会因为孩子离开他，如今她也会因为孩子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傅景修。”
他正思绪纷繁，却突然听见她道：“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元宵？”
她莞尔笑了一下，勾起唇角：“没想到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你那会儿真的好讨人厌，我看烟花看愣了，你居然骂我乡巴佬。”
这六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这样没有带着恨意，甚至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这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恍了下神，方才反应过来，不由高兴的感慨道：“是啊，晚晚，那会儿我可不就是傻。”
“明明喜欢你还总是嘴上不饶人，后来你因为这个跟我生了好大通气，我才知道慌了。”
他有些讨好的上前扯了扯她的手，笑：“想不想要兔子灯，我这几年每年都学别人糊，现在手艺可好了！”
江晚灵头一次没有拒绝。
两人来到猜灯谜的小摊上，傅景修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找摊主要了糊灯的工具，坐下来慢慢做着灯笼。
看得出来他的确非常认真的学过，摊主没想到他那副有钱公子哥的模样居然还会做这个，一时半会儿简直都看傻了眼。
灯很快糊好了，傅景修替她把灯点上递到她手中。
“好不好看？晚晚。”
他脸上依旧带着讨好的笑，江晚灵没有犹豫的伸手接过，启唇轻轻道：“嗯，很漂亮。”
得到肯定的男人越发高兴起来。
他显然没有想到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居然还能有所转机，这一刻简直兴奋的感觉自己如坠云端。
“元宵焰火快开始了。”
女孩将目光投向天边，那里已经有人在放烟花，五光十色的焰火照亮夜空，将黑暗撕裂片刻后又重新归于沉寂。
她道：“傅景修，这里视线不太好，我们到楼上去看吧。”
她说着就往京城最大的临江酒楼走，男人紧紧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着已经怀胎五月的肚子有些艰难的往前走。
此刻他最爱的女人怀着他此生最为期盼的孩子，两人还眼见着即将重归于好。
他想他真是太幸福了。
幸福的……几乎让他感到了一丝惶恐。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可他失控的情感却不断试图让他相信，这一切就是真的。
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他就这般一路近乎执拗的说服了自己，跟着前面的女人来到酒楼六楼。
这时距离烟花开始还有一刻钟，傅景修记得她怕高，一上来就将她带到包厢内。
屋内的陈设跟那年江南酒楼大致一样，窗户的方向正对着江面，长廊上人声鼎沸。
傅景修坐在案旁，替她殷勤布菜。
“多吃点肉。”
他将她的小碗堆的满满的，看着她眉眼带笑的道：“晚晚，你现在太瘦了，再不长胖些肚子里的小崽儿太饿要闹你了。”
江晚灵轻轻抚了抚肚子。
“是有点闹，”她笑了笑，脸上竟漾着些许母性的柔光：“估计是个小子，一直都不太老实。”
她慢慢往嘴里塞着食物，声音像是不经意似的略带了些撒娇意味：“大人，那年你给我的那碗元宵我没有吃上，今年还能吃吗？”
她平时是很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此时一双鹿眼微微挑起，含着一点嗔意的看向他，只一瞬间就让他软了心肠。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当然能吃，朕帮你去取。”
酒楼的元宵都是现做现吃，傅景修既然答应了她，不免就得到楼梯口去招呼小二。
等他走后，江晚灵理了理额上的发丝，慢慢从案旁站起。
六楼的走廊外风有点大，和着雪花吹的人身上刺疼刺疼。
她神色平静的往下看了看……
街上的行人依旧像上次所见的那般只有蚂蚁一般大，她本是怕高的，此刻竟也已经一点不怕了。
不怕死了。
也就……不怕高了……
傅景修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她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疑惑目光中，翻过栏杆，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了下去。
“天啊！有人跳楼了！”
“是个女人，还怀着孕！”
……
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声，他没听清，以为是外面的焰火开始了，端着元宵心情松快的往回走。
这是两人和好以后的第一个元宵节。
元宵寓意团团圆圆，他有些欢喜的想，等到了明年，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圆了。
门外已经围起来一大圈看热闹的人，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什么跳楼。
傅景修手抖了一下。
明明觉得那不应该与他有关，可不知怎么的，他心脏骤然狂跳了起来。
“哎哟，我看那姑娘还大着肚子呢，莫非居然还是个孕妇？”
入耳的声音让他怔愣一瞬，随即僵直着身体将目光缓缓投向包厢。
门开着，
人不在。
那一瞬间，他浑身颤栗，几乎血液倒流。
他下意识的拒绝自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这个猜想，可等他游魂似的踉跄着走到楼下，人却呆呆的站在那儿，似是魔怔了一般。
是她……
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那人浑身染血，已经怀孕五个月的肚子高高隆起。
雪水融化和着她身上的鲜血在地面积起水洼，狰狞蜿蜒着染红了她身下的三尺地……
在周围一片喧闹的人群中，京城繁华的闹市街头。
唯独他目光涣散，面无人色。
这年的元宵焰火终于开始了。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无数烟花伴随着一道道脆响兴奋的奔向天空，又在经历短暂绽放后倏然落幕。
景德八年冬。
大年夜，他永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