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猜灯谜
临仙楼是一座酒楼，楼有六层，集吃喝玩乐于一体，每逢传统节日便会举行大型宴会，届时全城万人空巷，此为江南一大盛景。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江晚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楼，傅景修带着她走到视野最好的六楼之时，她尚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街道上的行人犹如蚂蚁一般大，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眩晕。
回过神来，已经是手软脚软的站不稳。
“怎么了？”傅景修注意到她的异样：“恐高？不舒服？”
江晚灵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将她拉的离围栏远了一些。
“既然胆子小，以后在高处就别往下看了。”
因为胃里泛起恶心，她神色恹恹的嗯了一声。
今晚的元宵焰火一共三场，第一场在开席之前，其余两场分别在席中和席后。
他们来的不算早，刚登上六楼不过片刻，临仙楼第一场元宵焰火开始了。
烟花从平地腾空而起，在她眼前绚烂炸开，一瞬间夜空亮如白昼，楼上楼下一片欢腾。
临仙楼因临江造楼，传闻中有仙人从江面飞升踏月而去得名。
江面建有九曲回廊，水中元宵灯盏如银河点星。
星桥夜渡，火树宵开。
翠檐铜瓦相辉映，隐隐绛霞飘下。
此番盛景，从小长在边境的她从未见过。
傅景修刚从楼里取了两碗汤圆，她家丑奴婢望着面前的烟火呆呆的，一双鹿眼时明时暗，竟比之往日都要生动许多。
“乡巴佬。”
江晚灵喜悦的心情顿时散了一大半。
她低头看他，男人手里端着两碗元宵，很明显有一碗是给她的。
“大人自己吃吧，这楼里的东西金贵，奴婢身份低贱不配食用。”
傅景修愣了一下。
等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家丑奴婢生气了的时候，江晚灵早已自顾自的进了包厢……
跟她相处这么久，平日里他也时常挤兑她，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她当着他的面就撒了脾气。
傅景修只觉得心里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慌。
他推门进去，丑奴婢微躬着身子在茶案旁忙着摆盘，听见推门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理他。
他心里的那点惊慌似乎又大了些。
他将手上的元宵凑到她面前。
“元宵节合该吃一碗团团圆圆，这东西爷已经付了银子了。”
他语气不以为意，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女孩从案旁抬起头来。
“大人，您留着自己吃吧。”
她认真道：“这一碗元宵怕是奴婢一年的工钱也买不起，奴婢只是个乡巴佬，像这种金贵之物本就不配享用的。”
傅景修：……
完了完了，真生气了。
他抓了抓脑袋，头次遇到这种情况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道歉？
告罪？
或者拿出主子的范儿逼着她把东西吃了？
好像都不行……
女孩整理好茶案，就起身老老实实的侍立在旁。
一桌案的食物本是他点了两人一起吃的，此刻却因为自己失言变成了他一人独享。
对面空荡荡的，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惨兮兮独酌的孤家寡人。
食不知味，他索性放下筷子。
“外头还有猜灯谜的游戏，爷带你过去瞧瞧。”
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拉起来，穿过人群下到一楼，临江回廊处有商人支起架子挂了无数形状各式的灯笼。
那商人见他穿着不俗忙上前介绍。
“十文钱猜一次，猜对了灯笼直接送给客官，没猜对银子不退。”
傅景修虽是个武将，但他出生江南贵族，这些小玩意自然难不倒他。
从袖里摸出一两碎银，他开始猜谜。
解落三秋叶，能开花。
过江千尺浪，万竿斜。
男人不假思索：“是风。”
打灯难灭，风吹更明。
若天上去，定作边星。
“萤火虫。”
六出飞花户时，坐看青变琼枝。
如今好上楼望，盖尽间恶路岐。
这一回他终于微微沉吟了片刻，然后答：“雪。”
一连数个谜底他都一答就中，摆摊的商贩面色终于有点难看了。
谜灯的造价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他原想着他给了一两银子即便是真猜中了拿走几个灯也没什么，可此番他这副架势，倒是要把他这里的灯全赢走似的。
江晚灵注意到他的面色，同为底层之人自然知晓其中的艰辛，她用手指戳了戳傅景修。
“大人，奴婢想要那个兔子灯。”
傅景修正解的起劲，闻言当即让摊贩把那灯笼拿过来。
只见灯笼上用簪花小楷写着。
三言并没有两语
牛仔过河搭木筏
仕别三日在这里
原来这字在界前
情人无心土月勾
对对寸去俩相配
谁人犹在我他旁
傅景修愣了一瞬。
他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丑奴婢，那个谜底竟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江晚灵不识字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只能问他：“可是太难了猜不出来。”
“那我们换一个吧。”
说罢就要把灯放回去。
傅景修没有松手……
他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道：“猜不出来，既然你喜欢，我们直接买吧。”
其他的灯一个没要，她拿走了架子上这盏唯一的兔子灯。
经过这一趟，江晚灵脸色明显好看许多。
两人回到包厢，傅景修拉着她在自己面前坐下。
“爷一个人吃不完。”
他一副命令的语气道：“这一桌子东西加起来至少一千两银子，你平日不是最讨厌爷浪费吗？”
“今儿要是吃不完，这些帐全都算你头上。”
江晚灵：……
论狗还得是你。
两人终于开始默默干饭，方才赢来的兔子灯就放在她左手旁，小姑娘明显爱不释手，时不时就扭头看一眼……
注意到她动作的男人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勾起来。
此时已经是席中。
外头的焰火再次盛放，噼里啪啦的十分热闹。
傅景修随手拉开身侧的窗户，江面浩瀚无数焰火升腾又似流星般落下，像京剧演员在短暂繁华后的谢幕……
少女瞳孔微微放大，漆黑的眼珠里明暗交错。
她在笑……
傅景修从没见过她笑。
生活的困苦吞噬了她的喜怒哀乐，她眼里大部分时候都像是一潭死寂的潭水，偶尔被他气的狠了，才会泛起微小的波澜。
他从不知道，原来他身边这个丑奴婢，也会笑，也会这么鲜活，像是星光从她眼中满溢开来。
连她脸上原本丑陋的伤疤也不能损害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