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人指路(一)
子夜时分,天空飘着细雨,在并不热闹的大街上,昏黄的路灯将那个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韩昕低着头,拖着有些笨重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是加班到深夜,他疲倦中带着几分沮丧。长时间面对电脑处理文案工作,他的眼睛高度近视,颈椎僵硬,脖子微微前倾,加上平时低头走路的习惯,让他的背略显佝偻。他不时得抬起头看看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又带着顾虑低下头去走路。
韩昕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经过了十五年的奋斗,人将到中年才混了个正科级秘书,想到曾经的同学、朋友有的经商暴富,有的在外资企业经常出国旅游风光无限,和现在的自己天差地别,他有些懊恼,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也不免升起几分怨天尤人的情绪,谁让咱是个农民的儿子,谁让咱脾气又倔又硬?他也曾辉煌过,学生时代,论起学习成绩,论起书法、演讲、文笔等才华,他也曾经是光环环绕的人物,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混迹官场是个多么大的错误,正应了那句老话“男怕入错行呀!”
在叹息和懊恼中,他又想起自己的家庭,只因为自己不愿意贪占那套不应该属于自己的房子,妻子选择了和他分道扬镳,走得那么绝情。他虽然工资也还算不错,但是半途中再次白手起家,还要照顾上学的女儿,也确实吃力。从那时候起,他不得不把平时20至30元一包的烟标准降低到10元,不得不走路回家。现在,他也很想享受打车的舒适,但是在这个偏远的高原小城,午夜后,出租车费用一律提升到二十元,比平时打表贵了一倍。也许,出租行业不应该这样,但是在这个偏远的高寒缺氧、气候恶劣的地方,谁挣点钱都不容易,他也不想轻易去砸别人的饭碗。他就这样在思想斗争中拖动着双腿走过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公里,头发和衣服被小雨润湿了,却也并不怎么狼狈,他又莫名其妙地在嘴角弯起个弧度,像是放松的开心,又像是无奈的自嘲。
推开家门,映入眼帘的一片狼藉,让他的怒火瞬间撞到顶梁,女儿的书包扔在门口,桌上快餐盒半张半掩,作业本一半浸了些菜汁的油污,铅笔盒敞开得放着,有的铅笔滚落在地板上,加上他自己午休时沙发上没有叠起的被子,本来不大的宿舍显得更加拥挤凌乱。他本就不太会整理,实在无法想象现在女儿把他的邋遢继承的这么全面。他愤怒的喘息着闯到卧室,心里藏着多少的歇斯底里,“我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你们长大了,你们还是女孩子,你们和我不能一样!”
嘶吼已经有些溢出了嗓子,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低头把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拾起来,随手放在床边,又拉了拉被女儿踢开的被角。随后,他的一声叹息被两个女儿规律的呼吸声淹没。
无力地回到客厅,韩昕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他不能大吼,他无力大吼,他欠她们一个妈妈,他欠她们一个完整的家!他曾经苦口婆心的劝说,曾经也想身体力行的引导,但是每当刚有些起色,就因为一个突然的加班或者紧急的任务而被打断。“可恶的加班!”,他若有所思,说是有紧急的任务,可他一个秘书,一个文字工作者,无非是粉饰太平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他再次下定决心以家庭为重。他想起自己新交的女朋友,那个女人虽然大他五岁,但是精心打扮后,显得比他年轻很多;虽然身材很胖,但是配上合适的衣服,并不显得笨重;虽然没有工作,但是一单生意并不比他收入低;关键这个女人很疼他,偶尔也会对他抱怨和撒娇,但对他很好;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人会收拾搭理家,每次她来过,他的家就变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虽然并不能维持多长时间。“这是第三次了”,韩昕想到,那女朋友可是警告过的,如果再次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就要和他分开,虽然他深知那女人并不会真得因为家里脏乱就和他分手,但是他也充满了愧疚,正像那女人抱怨时说得,不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关键不把人放在心上。况且这是第三次了,韩昕“事不过三”的理念是很重的。想到这里,他轻轻收拾起桌上的快餐盒和残羹剩饭倒入垃圾袋,提到了门外。
看着些许干净的客厅,韩昕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新的困惑又在心头萦绕了。女儿出于好意撮合的一句无心的“后妈”,让女朋友心生不满。“这怪我自己和女儿讲话太不注重言辞了,惯了她有口无心的毛病”,韩昕想到。然而,那次安抚完女朋友后,女朋友对女儿的一番说教又惹到了女儿,“女人就是麻烦”,韩昕再次沉默、头疼,他又感到自己一心铺在工作上也没错,至少躲开了家庭琐碎的烦恼。
高原的夜很长,因为缺氧,大多数人晚上睡不着。百无聊赖中,韩昕随手拿出一本象棋入门看起来。那本书已泛黄,是从旧书摊上捡来的,很便宜,但是字体却是繁体字,年头儿不少了。说得看棋谱,还是有感于《人民的名义》里祁同伟读得《天局》。虽然对祁同伟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韩昕对与天搏杀“胜天半子”的那位棋师却十分敬佩!不过,他不会围棋,也没有闲工夫去学,便从旧书摊上弄来一本象棋书,说来惭愧,其实象棋方面,他也是个臭棋篓子。
棋臭倒不影响看书,看书也不影响睡觉。没翻几页,韩昕就打起盹来。一阵奚奚碎碎的声音传来,把韩昕从睡梦中吵醒,一只老鼠在墙角咬着电视柜的腿儿,韩昕随手把书砸了过去。嘭的一声,老鼠灵巧的转个身跑没了影儿,书被砸的七零八落,却只见一片光滑的闪着微光的绢帛从破碎的书皮中掉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