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目睹容夫人被杀
封翊用毛笔搅动墨水，抬眼看小姑娘白净的小脸，没有说话。
湿润的毛笔在脸颊划过，凉凉中带着一股黏稠感，寒千影下意识地用手擦掉，手脏了，她不能再碰其他东西，只能哀怨地继续用袖子擦脸，原本白净的脸蛋很快就花了。
封翊看着她如此滑稽的样子，俊脸上有笑意浮现，在小姑娘抬头时又很快消失，仿佛刚才出现的笑意只是错觉一般。
眼看小姑娘把脸越擦越脏，封翊终于尽了兴，大发慈悲让她下去洗把脸再回来侍候。
寒千影目前是王爷书房的丫鬟，住所肯定是有所变动，现在她所住的地方是一间独立的厢房，比谁在后厨杂物房时多了衣柜和梳妆镜。
接下来的日子，寒千影可是兢兢业业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偷偷的在屋内练功。
府上规矩森严，白天她作为一个内宅下人，若没有主子允许，是不能出去的，连带着布朗的消息都没有机会打听。
而翊王也不是真的在教她读书写字。
大部分都是趁他在作诗写作时，都是寒千影自己在旁边看，趁着他念着写好的诗词时，看字对嘴型学的。
除了自己时不时地被翊王用毛笔涂花脸时有点生气外，寒千影平时的表现都是安安静静地，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
这也让封翊待她时，多了几分宽容。
就好比寒千影整理断了绳线的书页看见一些不懂的字就问他时，封翊就会告诉她。
“王爷，这个字念什么？”寒千影手里捧着一本书，内容有个笔画很多的字，她不认识，所以只能指望翊王教她。
封翊侧目而视，小丫鬟嫩白纤细的手指着书上一个字，目光中都是对于知识的渴望。
“你的姓，寒。”
“哦，懂了，原来我的姓是这么写的呀，好复杂呀！”
小丫头秀气的眉头紧锁，莹亮的星眸认真地盯着那个寒字看，想要立刻把它记住一样。
“王爷王爷，那这个念什么？”她胆子大了起来，又指着一个笔画不算多的字问。
封翊笔尖停顿，看过去，那是一个冥字，他顺着小姑娘指的那句话读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
“鲲是鱼吗？”小姑娘不再原来不会的字，而是刨根问底下一个问题。
“是，也不是。”
寒千影听得莫名，不过她倒是记住刚才那句话的第二个字。
不知道主人的名字里，是不是也有这个字？
她是个好学的学生，可惜翊王却是个阴晴不定的夫子，被接二连三的问烦了，拉着个脸，小丫头就被他无情的赶出了书房。
守护在门口的护卫见此都习以为常，他们主子冷漠惯了，也就对这个新入府的小丫鬟格外耐心那么一点。
寒千影被轰了出来，手上的《山海经》还没舍得放下。
她抬头望望天，正值中午，太阳高悬挂，热的紧，晶润的大眼睛滴溜一转，收好书本，在门口护卫的目光下，离开了原地。
后院有处废弃的门，寒千影左看右看，确认附近没人才从发髻里抽出一根曲型铁线，插进孔明锁里，啪嗒一声，陈旧腐锈的锁头被她轻而易举的打开。
寒千影偷偷的溜出了府外。
来了帝都已经半个月，现在终于有机会出来打听布朗的消息，寒千影怎能不兴奋。
大街上人来人往，根据上一世残存的记忆，寒很快寻到了沈王府外。
她就躲在门口石狮子后面，沈王府威名远播，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写有“沈王府”三个烫金大字，大门虽然敞开着，却有不少士兵守护，威严又让人望而却步。
不远处有马蹄声传过来，寒千影只好先躲起来。
熟悉的黑金奢华马车闯入眼帘，绞纱飞鹤舞祥云纹车帘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寒千影收回视线，整个人缩进墙角。
直到马车里的人下了车被人恭迎入府才重新探出头。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竟然发现了找了很久的布朗。
许久不见，那个小男孩现在没了往日的清瘦黝黑，看着壮了不少，现在正跟着那个车夫有说有笑，那马车夫将马车的缰绳递给他，寒千影目光的布朗就麻利的爬上了马车扯着缰绳把马车驾到后府………
布朗……好像过得不错呢。
不行，她今日必须要见见对方。
马车向前行驶，寒千影身法迅速在后边尾随，最终她趁着虚掩的门未关之际，直接闪身进去！
“谁啊！”布朗冷不丁被人从背后一推，堪堪站住身体回头看，语气很不好。
寒千影双手环胸：“是我，你再大点声我就要被人抓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和脸庞，让布朗瞬间失神，三年没见，他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布朗眼眶渐渐泛红，手里的马料被他随手扔在地。
声音哽咽：“影影姐？你你，怎么会在此？还有当初为何不辞而别……”
三年的时光匆匆，布朗已经高出了寒千影一个头，此刻被他突兀的抱住，她的抽出手拍拍他的背：“事出有因，当时害怕被人抓走，就没回来找你。”
轻轻地推开他，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寒千影拉着他的手走出后府的门，两个半大的孩子就在角落里叙旧。
布朗低头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好意思地将眼睛乱瞟。
寒千影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出来时间有限，只能道明来意：“你听着，现 如今我在翊王府当丫鬟，现在是偷偷溜出来的，当初我回去破庙找你时，已经找不见，听闻村庄的大娘你是被那些人带走的，便趁着今日有空才过来打听。”
布朗听到她是特意来找他的，心里感动得不行，“影影姐，你肯定找了我很久吧……”
闻此，寒千影收回手摸摸鼻子，当初为了躲避主人，她畏手畏脚地在北城待了三年才开始找他，算算时间，也就找了十来天左右。
不过看这小子泪流满面的样子，想必是被感动得不行，她不能打击他，所以寒千影满是不在乎地说：“无妨，现在看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布朗：“影影姐，那翊王府你待的可还习惯？”
“还行，最起码温饱解决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墙内已经有人在喊布朗的名字了，寒千影只好先让他回去，他们有空再聚不迟。
布朗一步三回头的，寒千影冲他招勾手，他才不回头。
周围安静下来，寒千影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得回翊王府了。
不然被发现又被挨一顿打。
破败的后院静得出奇，寒千影猫着腰溜回后院，距离她出去的时间大概就过了半个多时辰，应当没有被发现……
刚回到自己厢房内，就听见翊王差人来喊自己。
寒千影不敢怠慢，先去泡好清茶端一起端过去。
她刚进去就被从内室里传出的奇怪压抑声止住了往前迈的脚步。
“王爷，不要了……”女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听着感觉十分的奇怪，像是没有力气了一般。
钻进寒千影的耳朵里，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所以，寒千影索性就放低脚步退身站在门外等着。
觉得里面的怪异声音越来越大，吵耳得很，寒千影转身去把门带上，这才隔绝了一些声音。
同样守在外头的丫鬟看了始终毫无表情的寒千影一眼，却没说什么。
许久之后，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接着走出来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
脚步有些浮虚。
寒千影低着头，表示恭敬。
进出的仆人将屋内的一切收拾妥当后，就尽数退身离开。
封翊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好了，看见门口站得笔直的小身影，眉头皱了一下。
这小丫头是什么时候来的？
“愣着干嘛，过来研磨。”
“是，王爷。”她老实地端着凉透的茶水走进去。
封翊看着她端来已经变凉的茶水。
声音沉了些：“这茶水都凉了，拿去倒了。”
对此，寒千影只得照做。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寒千影都没有被翊王叫去过书房侍候研墨。
这倒让寒千影乐得清闲。
日子相安无事又过了一个月。
这天，早晨的湿气还未褪尽，空气潮湿，路上草丛间隙的叶片表面还覆盖着清凉的晨露，欲滴不滴的样子。
寒千影又被后厨的六婶推着出来给翊王送糕点。
当时她嘴里还有半个馒头没啃完，一小碗白粥没喝，生平最珍惜粮食的她赶紧吃完早饭才接过装了糕点的食盒。
走在曲曲绕绕的回廊，寒千影吃饱了饭，摸着小肚子满脸知足，提着食盒哼起了一没有词的小调。
她觉得，活在世上，没有比能填饱肚子更能快活了。
翊王平日里若无事务都会在青竹院里闲暇作画，这不是她上一次来送糕点的地方。
所以，她小曲哼着哼着就停了下来，小手挠着后脑勺。
青竹院在哪个方向来着……
前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寒千影下意识往傍边的假山闪身一躲。
隔着凹凸不齐的假山一角，透过一小洞可以清晰地看见放在自己站的拱形门前，几个身穿护甲士兵打扮的人拖着一个浑身伤痕的女子经过。
那女子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寒千影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只不过，她身上衣物看着有点眼熟，细想一番，倒是像容夫人那天身上穿的那件。
寒千影不解，容夫人既然已经失宠，那一身的伤明显是经历了拷打造成的……
与此同时青竹院中，封翊背着手立在屋檐下，墨色的眼眸清润，正望着园中水池里的睡莲，恍若凝思。
精瘦的身躯用一袭苍蓝色缎面绣竹云纹立领长衫裹住，腰封扣着玉石，远远远远望去显得他更加身量颀长。
“回王爷，人已经招了！”几个士兵将拖来的人直接扔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人已经伤得极重，被这么粗鲁的扔在地上，剧痛感覆盖全身，让昏迷中的人恢复了一丝意识。
撑起眼皮，便有一双绣着暗金云纹的鞋履映入眼帘。
“王爷！王爷！救救妾身，妾身好疼啊！”
此人赫然是容夫人。
现在的她已经毁了容貌，哑了柔美的嗓音，连带着说出的话堪比老鸭在嘶哑的叫唤，尤为刺耳。
封翊用鞋尖挑起容夫人染了血迹的下巴，眼含厌恶，丝毫没有他们曾经温存时的柔情，都是摄人心魄的冷漠和厌恶。
嫌弃的脚踩住容夫人的头，封翊眼神冰冷，俊雅的脸上尽是无情的肃杀，语气如浸了冰般充满森冷，与他谦谦君子般地样子大相径庭：“老皇帝可真是好手段，费劲心思让你潜伏在本王府上这么久，久到本王都以为是自己多余了心！”
“只可惜，老皇帝太沉不住心，日防夜防的，这次也不知是听了哪个蠢货的耳边风，竟让你这么个废物冒着风险潜入书房偷取兵符的？”
没错，他封翊作为早早封王的皇子，虽被断了立储的资格，却拥有他母妃所在母族带有的半块虎符，朝中的兵力有一半都拿捏在他手上。
有兵权在握，就算他现在封了王爷，依旧有不想去封地的的能力。
父皇那个老东西总是拎不清，这些年来一直敲旁侧击收走这半块虎符。
可惜了，他不是憨厚老实的大皇兄，也不是好色扶不上墙的太子皇兄，父皇的那些鬼话和手段，自己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朝中没有公主，他那昏庸的父皇总共只有五个皇子，大皇兄封翎仁厚不爱权势，远在封地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生活，二皇兄封栩正是皇后所嫡出的太子，比起只会沉溺美色的父皇，倒是有些头脑，而他则是三皇子。
剩下的两个小都是品阶低微的妃子所出，年纪尚小，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是未知呢。
不足为惧。
容晴被烙铁灼伤的眼皮血肉模糊，脸上的肌肤受了藤鞭的抽打，皮肉翻飞，不曾上过药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流着恶心的血水。
喉咙里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王爷妾身是被逼的，饶了妾身吧！”
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哭腔。
封翊神情阴冷，对于她的求饶根本不想理会。
拔出士兵随身佩戴的剑，刚才还在呜咽的容夫人已经没了声响。
脖子上的断处鲜血喷涌而出，血腥味蔓延开来，滚落的头颅停在院门口，院内刺眼的颜色淌了一地，场面无比血腥恐怖。
寒千影好不容易找到青竹院的方向，脚步放轻靠近，空气中飘来一丝血腥味，那是人血的味道。
走到院门口，还未进去，只是在外面就感到那血腥味越发浓重。
青竹院里死人了！
要是她现在进去，会不会被杀死？
不知为何，那血腥味寒千影闻起来莫名的兴奋，她走近一点贴着墙，歪着头往里看，好巧不巧地正与滚落在门口人头对上眼，那面容让寒千影惊讶。
果然是容夫人，死的居然是她，还死不瞑目。
“谁！”封翊此时眼神阴翳冷酷，发现了有在场之外的人。
士兵会意，大步向外走去。
寒千影懊恼，刚刚不小心松懈了气息，以翊王的武功要发现她自然不难。
自知躲不过，只能装作刚来的样子，停在院门前，眼珠子一转，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在士兵见到自己时，换上单纯懵懂和小心翼翼的表情。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
那士兵面相凶狠，上前大力抓住寒千影瘦小的手臂，疼得她连臂弯里的食盒都拿不稳，直接掉在地上，里面的几碟精致的糕点盘也随着摔出，一阵碟子碎裂的声音清脆响起。
寒千影余光见那片飘逸的衣摆隐没在院门口，忽然害怕地大声哭起来。
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灵动的大眼睛注满了晶莹的泪水，颗颗豆大的泪珠使劲划过嫩白的脸颊，哭起来十分可怜。
“坏人叔叔！呜呜呜……”哎呀，怎么还不放开她啊，手臂快要被抓断了！
寒千影边装着哭，边暗自用力将手臂挣脱出。
可见那抹苍蓝色的出现时，又停了下来，改用牙齿咬住抓着自己手臂的铁掌。
封翊低头看了一眼门边恐怖的东西，抬脚踹远了些。
再回头，看见哭得眼眶发红的小丫头流着泪水，恶狠狠地咬住那士兵的大手，而士兵仿佛没有痛觉，任由她咬。
她的脚边，还倒着一盒点心。
显然是来送糕点的，只是东西都摔脏了。
“李奎，放开她。”唤做李奎的士兵一听，甩手松开她。
没想到小丫头身子单薄，被这么一甩，脚盘不稳，后退一步就一屁股摔坐在地，丹润的小嘴瘪着，水灵的大眼睛中浸着无措和恐惧。
看着她被李奎惊吓到的样子，封翊挥手让李奎退下，自己则上前。
明明是光风霁月的不凡君子，可他的眼中全是不达眼底的杀意：“来这做什么？”
寒千影“哭”得开始打嗝，上气不接下气，“嗝……送……送点心……”
眼中纯粹的眸光灿若夜间星辰，面对封翊的审问，瓷白的小脸上饱含恐惧。
封翊蹲下身子，垂下眼眸，俊逸的面容儒雅好看极了，看着她：“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这个翊王的眼神太过锐利，好似能把人的灵魂看穿。
“奴婢……”小姑娘眼神开始闪躲，样子紧张慌乱，稚嫩玉雪的颜上是可见的心虚。
封翊盯着她的视线顿住，小丫头嘴角还残存着糕点的碎屑。
小姑娘纤长浓翘的睫毛轻颤，恐惧地不敢看他。
封翊眉目沉敛，温润俊逸的容颜似有无奈。
李奎看着王爷只是摸了摸那个小丫鬟的脑袋就起身离开，黢黑的脸线条刚硬，怒视了一眼寒千影也跟着离开。
徒留仍然坐在地上发呆的寒千影。
“呼……”好险呐。
地上的食盒里，还有一些完好的糕点，寒千影擦了擦眼泪，捡起东西。
偶尔还不忘往嘴里塞一块糕点，反正掉在地上那个翊王也不会吃，那就别浪费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