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可有归途
当烛九看清了，那正行礼的中年人，眉梢微微挑起。
那人身穿一袭，碧水浪花纹的灰色长袍，浓眉大眼，庄严宝相。
正是天堑宫掌门，青阳峥。
她若是没记错，这人与自家师尊向来不和。
所以，他来做什么？
与烛九的想法一样，那些原本正打算要离开的众人，又站定了脚步。
他们打算看看这第一，第二剑修，是不是又要针锋相对。
“青阳掌门。”
凌长曦回礼，语调平静而沉稳，听不出喜怒哀乐。
想起拜师大典当天，这人对自己出手，烛九则是冷哼一声，扭头，不理会来人。
青阳峥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旋即又恢复如常。
“小九。”
凌长曦垂眸看了过来，声音清冷平淡。
“师尊。”
烛九抬头看他。
“不得无礼。”
凌长曦道。
“是。”
烛九不情不愿，却没有反驳，对着青阳峥行了一礼：“晚辈见过青阳掌门。”
“嗯，不必多礼。”
青阳峥笑呵呵地说道。
然后他从纳戒里拿出一个锦盒，递到烛九面前：“上次你拜师时，出了些误会，这个小礼物，便作为补偿吧！”
烛九瞥了一眼锦盒，又抬头看向青阳峥，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是上次在苍山城中，那个锁魂幻境里，他被自己打傻了？
她打量着他，眸中透着几分疑惑。
而一旁，青阳峥见她没有接过那锦盒，也不生气。
“小九，既然青阳掌门有心，你便收下。”
凌长曦的声音，突然传来，让烛九回过神。
然后，她低下头，接过了锦盒：“多谢青阳掌门。”
“呵呵……”
青阳峥见她终于肯收下这礼物，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不必客气。”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凌长曦，再次行了一礼：“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拜谢长曦仙尊，上次在苍山城的救命之恩。”
“不敢当。”
凌长曦淡淡道：“同为修士，若见有难，皆会如此，青阳掌门不必挂在心上。”
“不管如何，我都要来此拜谢，毕竟，若非长曦仙尊出手帮助，我恐怕早已丧生那妖女手中。”
青阳峥摇了摇头。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凌长曦淡淡地说道。
听着他们谈话的烛九，撇了撇嘴。
她看了一眼青阳峥，这人被打了一顿，脑子竟然清醒了。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我门中还有事务，他日若有空，我再请长曦仙尊一叙，暂且先告辞了。”
青阳峥抱拳道了一句，便转身走远。
凌长曦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待其身影消失不见后，垂眸，看向烛九。
“走吧！”
说着，他迈步，向外行去。
烛九将手中之物收回纳戒，也飞快的跟了上去。
两人没有理会，那些看热闹的众人，与风无忧示意过后，便直接御剑飞回了玉衡峰。
此时，正值申时。
斜阳的光照耀在桂花树上，显得安宁而温暖。
一阵风吹拂而过，树木轻轻摇晃。
那花瓣飘零而下，随风飘荡，宛若雨点般，纷纷扬扬的洒落在那白玉桌上，还有那人雪白的衣摆上，最后又落于地面上。
烛九站在院中，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凌长曦端坐在，桂花树下的白玉桌旁，手里执着一本书，翻阅起来，神情专注而认真，一丝不苟。
他身旁，那桌面上的茶壶里，茶水正冒着袅袅香雾，一缕缕的青烟，缓缓地升腾而起，在空中弥漫。
此情此景，格外美丽。
烛九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她忽然有些期盼，他们俩就像现在这样，永远都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看着天地，看着岁月，直至那时间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凌长曦停住了翻书页的手，将书合起，收回纳戒，目光望了过来。
“小九，你是有话要说吗？”
听见他那清润的声音，烛九收敛了心思，随即，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师尊。”
她偏过头，笑着看向他：“今天青阳峥，怎么和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被夺舍了？”
“不是夺舍。”
凌长曦看了她一眼，抬手拿起茶壶，斟上了两杯茶：“心境变了而已。”
话落间，他将一杯茶放在烛九面前。
烛九端起面前的清茶，浅饮了一口。
“自上次，他差点陨落在苍山城，生死之际，大彻大悟。”
凌长曦顿了顿，接着说道：“从那以后，他就闭关数月，现下已经突破瓶颈，进入出窍期。”
闻言，烛九眸光一闪。
这老东西，被她打一顿，还晋级出窍期了？
这……
可真是……不可思议！
“哦，这样啊。”
烛九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凌长曦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不关心这件事的模样，开口道：“小九，每个人都会有误入歧途的时候。”
“但是。”
“就算是错了，也并非没有回头路，只是，这一切，都需要靠自己走出来。”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都能一片坦途，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天道的眷顾。”
他伸出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才接着说道：“未曾飞升前，不过都是凡人而已，只要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便多包容一些，也无妨。”
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就是这样，看透了人间世俗，清冷而岁月静好。
可是偏偏，这世间所有的磨难，没有一样放过他啊！
想到这里，烛九心中一痛。
“嗯。”
她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喝着自己的茶，心绪却不知何时，乱了。
她的回忆里，都是血染而成，是尸堆成林，是满手殷红。
那些场景，不断在她的梦中，不停重叠，就像是在提醒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充满了杀戮和鲜血，注定了不能停下脚步的道路。
前世的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那一段段的回忆，像千千万万把尖刀，刺在她的胸口，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这样的自己，可还有归途？
烛九抬起头。
她看向凌长曦。
他就在那里。
他的目光，像清澈的琉璃，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他的脸上，是一派平和，如同一汪湖泊，波澜不惊，平静无比。
他就坐在她的视线里，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却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烛九看着那张隽秀的脸，眼眶有些湿润。
她声音有些微哑：“师尊，重阳节，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