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来日方长
北冥封魔岭。
星陨如雨，划过幽深的夜空，向大地泻下一片淡银色的光华，映亮了整个原野。
放眼望去，四下里万物都清晰分明，形影可见。
一处拔地而起的峭壁上。
烛九静静地俯瞰着黑魆魆的地面。
那曾经八百里起伏跌宕的山峦，如今皆被夷为平地。
“小九。”
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从身后传来。
烛九身形顿了顿，转身看了过去。
只见那道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原本不染纤尘的白衣，此时破烂不堪，有的地方被雷劈的焦黑，有的被碎石擦破。
就连那张如玉琢成的脸，都沾上了尘。
“师尊。”
烛九眸色暗了暗，然后快速走上前：“你好些了吗？”
三天三夜，他一人撑起结界抵抗雷罚。
而此刻。
为了节省灵气，竟是连最简单的清洁术他都不用了。
“为师无事。”
凌长曦淡淡地看了她良久：“以后不可乱发誓了。”
“嗯。”
烛九如墨的睫羽微微垂着，在她眸底沉下一片阴影，像是幽深的泉水，看不出其中深浅。
她嘴角轻扯，喃喃低语：“是我连累师尊了。”
“为师护你自是应该。”
凌长曦轻蹙眉头，声音平静如水：“但为师当时若不在，后果不堪设想。”
“师尊。”
烛九抬眸看向那人有些狼狈，却依然俊逸的脸，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担心我对吗？”
“你是我的弟子。”
“我是你的弟子，所以你担心我。”
“我都知道。”
烛九眸光幽暗，她转身看向满目疮痍的山巅之下。
那焦黑的地面，还残留着雷劫的威压，弥漫着淡淡的烟雾。
她倏忽间又笑了起来：“师尊，徒儿有事请教。”
“你说。”
“若是有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可我却绝不可能放手，该如何是好？”
凌长曦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拜师大典那日，为师说的话，你可曾记得？”
烛九眸光灼灼，笑道：“徒儿记得。”
“心定，不为外物所移；志定，不受机会牵引。”
“万事随心，便为道，道心当如磐石，切记莫忘初心。”
“嗯，你记得就好。”
凌长曦微微颔首，转眸看向山下：“须知，你眼中若只见目标，便可排除万般阻碍。”
“但若是你只见阻碍，便是看不见目标，则一事无成。”
“是以，心定，最为重要。”
这话让烛九蓦然一愣，随后眸光乍然一亮，灿若星辰。
她眼笑眉舒，目不转睛地看向身侧之人：“师尊教训的是，徒儿明白了。”
“你能明白便好。”
见她恢复如常，再也不是三日前一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的模样。
凌长曦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他声音轻缓：“这里离魔域很近了，今日先行休息。”
“嗯，听师尊的。”
烛九笑着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伸手扯住了那人垂长的广袖，然后一起向洞中走去。
因为劫雷震荡，洞内碎石遍地。
烛九快速地整理出一片地方，又铺上了一个软垫。
她抬眸看向那似是被贬下凡之人，笑着道：“师尊，你先恢复灵气，我帮你守着。”
凌长曦从纳戒里拿了几张符箓掷了出去，那符飞出洞口，化成一面微薄的光罩。
他转眸看向那脸色依然苍白的小姑娘，缓缓道：“有防护阵法在，你也去休息。”
“嗯，我一会就休息。”
烛九垂头浅笑，坐于一旁燃起了一个小火堆。
她以手撑着头，满眼笑意地看向已然入定之人。
摇曳的火光中，那人略微狼狈的样子，去掉了些许清冷，多了几分凡尘，似乎触手可及。
烛九那一双墨色的眸子，宛如黑夜一般幽深。
“我又来这人间一趟，全是为了你啊！”
她朱唇轻启，绵言细语间，好似话从唇齿之间刚一吐出，就已被那“噼噼啪啪”的火堆声给吞噬了：“师尊，我们来日方长。”
夜越来越深。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了石壁上，轻轻晃动，交错着……
无人看见。
一条红色的蛇从绣着星云纹的广袖中支起了头。
它看了两人半晌，眼中满是疑惑。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
好可怕的样子！
见那小姑娘动了动，它吓得又缩了回去。
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忍不住地想瑟瑟发抖！
时间转瞬即逝。
晨曦的光逐渐爬进了山洞。
烛九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光刺得眼睛有些难受。
她伸出纤长的手挡在自己眼前，便于指缝之间明暗交错的光线里，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信步而来。
此时，他那一袭白衣再无尘埃，星云纹的薄绡外罩似一层云雾。
“师尊。”
烛九眨了眨灵动的双眼，看向那双琉璃般疏淡的眸子，微微翘起了嘴角。
她从软垫上爬起来，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大氅，心上顿时一暖。
“醒了。”
凌长曦走了进来，从纳戒中拿了一个食盒，转眸看向她：“过来吃早饭罢。”
“好。”
烛九一溜烟的坐了过去，她看了看对面之人，惊喜道：“师尊，你去哪买的？”
这北冥之域，城镇非常的稀少。
而此地又临近魔域，所以最近的城都要有两千多里。
“离北冥城那天。”
凌长曦如墨的睫羽微垂，脊背挺直，端正地坐在那里。
他将吃食摆在了一块巨岩之上，然后那双修长的手递了一只白玉碗过来：“你多吃些。”
伸手接过了那只碗，里面的白粥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那温度顺着手掌，一直暖进了心里。
烛九的心“砰砰”地跳着。
她抬眸看向对面那人清绝的脸，将碗放下：“师尊就是为了这些，才被那个女子纠缠不清？”
“师尊没有戴上斗笠吗？”
“带了。”
凌长曦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夹起了一个包子递给她：“被人撞落了。”
烛九伸手接过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好像在咬着仇人一般。
片刻后。
她闷闷地说道：“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嗯。”
凌长曦看她：“若是不小心，他们没有机会碰到我。”
“谁碰到你了？”
烛九感觉那口包子噎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她又喝了一口白粥，才能开口说话：“碰哪里了？”
那双略浅的眸子淡淡地扫了过来。
烛九正了正神色：“师尊，你也吃，吃完还要赶路呢！”
那些人等回来再收拾就是了。
思及此处，她再次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