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地雷
翌日，拂晓。
江头城上，一对劳工父子疲惫地坐在城墙上，父子俩都是破衣烂衫，一副清瘦的模样。
“哎，我这老身板，估计这次得交代在这里了。从昨天晚上被集中在西门，连夜让我们修城防工事，估计是有仗要打了。玉琪，你待会看看能不能混出城去，不要管我了。”父亲冯老汉喘着粗气艰难说道。
“说啥呢，爹！咱们从山东一路走来，每一回遇到事儿，都能逢凶化吉。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连人都吃过，还怕打仗吗？而且这次，是大统领主持城防，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儿子冯玉琪道。
“就因为是段书权这个倒霉孩子，哎，真是的，他在哪里，战就打到哪里。我们那会一路吃人，拖着半条命到了虎豹城，没喝几天的清粥，就打战了。后来见虎豹盟，搞得跟造反势力一般，怕被连累，我们就跑到了茶马古道做伙夫，没跑几次商路，这倒霉孩子又打到木府了。现在我们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克钦地界，本以为边陲之地无战事，结果他居然还阴魂不散。”冯老汉抱怨道。
听闻此言，冯玉琪摇摇头道：“爹，你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虎豹盟仗义施粥，收留难民，我们能活到今天吗？当初你就应该听我的，留在三城之地接受改造，混到现在早就是自耕农了！”
冯老汉听儿子这么说，叹息道：“儿啊，你已二十七岁了，要明白世间险恶。那虎豹盟搞的扫盲学堂，那些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那些人民教师，说的都可都是一些忤逆造反之言，传到朝廷那里，可都是要诛九族的！”
冯玉琪反驳道：“今儿个朝廷都成什么鸟样了，天下遍地饿殍，权贵和士绅骄奢淫逸，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我看早晚都会完了。”
冯老汉失望地摇了摇头，嘲讽道：“我看你是被扫盲学堂里的言论糊弄了，这大明朝再烂，也是根基深厚，虎豹盟才成立多久？里头乌烟瘴气，不谈圣人之言，尽搞一些杂学奇论。就他们说的人人平等、天下为公、土地分包等口号，也只有你们这些心智未开的年轻人才会相信。”
冯玉琪送了一个白眼给冯老汉，以抗议冯老汉这傲慢的言论。
冯老汉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嗔怒道：“你也不看看，那段书权坐在书房里说一句人人平等、天下为公、土地分包，实际上，好的土地都被当地山民族长分走了，能当上他们所说的各级干部，也都是那些山民宗族和早期移民过来的汉人，这些人，就是新的权贵和士绅，刚开始不搞土地兼并，可未来天下大局风云诡谲，说得清楚呢？”
冯玉琪摇摇头，一副不想争辩的模样继续低头搬砖去了，留下冯老汉骂骂咧咧地在后头独自扛着沙袋……
半晌后，毒辣的太阳照得城墙上的劳工抬不起头，没多久，由于酷热，就不得不停工躲在一旁喝水、睡觉和乘凉。
段书权站在城墙上，监了一夜的工，段书权依旧精神焕发地指点着一座箭塔的搭建。
武大刚在一旁偷听到了冯氏父子的对话，他没有出面交涉，只是觉得冯老汉说的话也颇有些道理。再者，此时看着眼前亢奋的段书权，回想起这一年多，每当有战事，他都会出奇兴奋，似乎弑杀可以让他获得更多，哪怕刀剑指的是自己的两个兄长……
“武大，南门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段书权看到一旁的武大正在发呆，忍不住问道。
武大有些慌张地回答道：“公子，南门沙袋和栅栏全部摆设完毕，你要去验收吗？”
段书权点点头，然后领着一队人往南门赶去。
江头城城中的半山上，思华站在一颗荔枝树下观察着段书权的一举一动。
要说思华不慌，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止一次地向身边的安逸和尚发问道：“就这样把兵权交给段书权，这真的妥当吗？”
安逸和尚则分析道：“他既然敢亲自入城指挥，可见此人胆识和本领都是非常人所能及。而且，因为他早已渗透江头城的各项事务，他非常清楚这里的城防情况，他敢在支走我们三万兵马的情况下，继续入城指挥，那就说明已有了不败之策。”
思华点点头，继续躺在蒲床上闭目养神，对外人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算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对段书权的指挥非常放心。
段书权一行人到了西门后，看到沙袋和拒马栅栏已经摆设完毕，然后又绕道去了东门。
东门是正对着缅甸王大军的大门，昨天的誓师大会，就因为想保持低调，所以选在了西门，然而，东门才是主战场。
江头城，是个方正的大镇，东南西北各四个门，因为各方面都很落后，以至于只有东西北三面城墙，南边的沼泽地只有简易的围栏和百年前的土城墙。
就城防条件来看，江头城并不是一座坚城，人口十万出头，已是整个克钦部族中最大的一座城。
对于缅甸王来说，只要掌握了这座城，再通过贸易，就能逐步分化瓦解整个克钦部族，所以江头城就是此处的兵家必争之地。
“公子，太阳这么大，要不让这些劳工都歇一歇吧，他们都一夜没合眼了。”武大在一旁看着监工现场说道。
“不行，缅甸王今天正午必然会从南门攻城，现在就得争分夺秒地干！”段书权厉声道。
“今天正午？”武大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不是说乌尔塔给了思华三天的时间考虑吗？”
段书权指着肉眼可见的缅甸王军营说道：“他们不是傻子，昨晚我们在此的异动，一定会让乌尔塔发觉，如果是我，我就会第一时间攻入城内，不会给对方一点准备的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缅甸王顾及江头城的人口和商贸，他压根就不会花时间和思华谈判。”
武大继续问道：“那为何会在今日正午从南门入城？”
段书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指着太阳道：“你看，这太阳多毒辣！我猜此前思华并没有做好守城的打算，乌尔塔也应该算到这点。我们的出现，打乱他们双方的计划。思华原本是想着如何在献城之前，带着族人逃离江头城。而乌尔塔必然也是计划着如何在收下江头城后，暗中围杀思华极其族人。
所以，无论如何，乌尔塔昨晚在知晓城中有异变后，都很难组织庞大的二十万军队来攻城。
然而，在休整了一晚后，对方吃饱了饭，就会选择在正午动手。但此地不比大明，正午顶着太阳攻城，士气肯定不高，选择在没有城墙，又有湿气的沼泽地进军，将是更好的选择，一旦对方涂上淤泥，就能抵挡一阵酷热……”
说话间，一个虎豹军战士过来低声报告，南门有零星敌情。
段书权不慌不忙地问道：“昨晚埋的雷有被踩爆一颗吗？”
对方答道：“暂时没有。”
段书权道：“那就好！通知下去，全军提前用暗灶煮食，半个时辰内，我要让缅甸王见识一下地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