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百里暮雪自伤
深夜，寒潭
百里暮雪半露上身泡在寒潭内，他嘴角还噙着一丝血，痛苦地微启着，缓缓吐出热气。
那一双漂亮的眸子紧紧地闭着，右下角的泪痣红得像是要滴血，他额前冷汗涔涔，整个人似乎在忍受难以言状的痛苦。
一袭黑影翩然落地，看向寒潭里的身影，瑟缩了一下。
“帝君可还好？早跟您说了那药是半成品，吃不得的。”
“滚！”百里暮雪言简意赅。
那黑衣人不屈不挠，继续道：“但您看，您妖纹起码是压制住了，对吧？也不是全无成效，不过就是……”
不过就是为了不让妖纹出现，将他的妖帝境的妖力，压到了天妖境级别而已，顺便带了一点激发妖欲望的副作用。
并且妖纹被压制的时间，无法保证。
磅礴如海的妖力被一颗半成品丹药，生生塞进了一杯水里。
妖力为挣脱束缚，开始在百里暮雪体内乱窜，挣扎，仿佛要冲破他身上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处肌肤。
偏偏他那欲望，在这种痛苦中被无限放大，又无处宣泄，让他几乎要爆体而亡。
那黑衣人看他极度痛苦地模样，瑟瑟道：“谁让您不管不顾，把我这半成品抢走的……”
“滚！！”回应他的是百里暮雪的一声怒喝。
百里暮雪睁开双眼，那如星辰般明亮的黑眸，此时竟然全然变成了湖蓝色，妖冶又圣洁，美得惊心动魄。
眼角的朱砂痣，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就像含苞怒放的花骨朵一样缓缓绽放，在他眼尾处勾出一副美丽的红色图腾，向上蔓过太阳穴，直抵眉峰。
那黑衣人被吼了也毫不在意，惊喜地看着百里暮雪的妖纹说道：
“帝君，妖纹出来了！您现在是不是回到了妖帝境？不难受了吧帝君！”
磅礴的妖力找到了出口，百里暮雪的境界，瞬间又回到了妖帝境。
只是那半成品丹药的副作用，却仍未消散。
他湖蓝色的双眼，凉凉地看了那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帝，帝，帝君……属下去朱天将颜姑娘请来？”
元阳仍在的大妖，是无法自己解决的……只能阴阳交合，才能……
见百里暮雪毫无反应，那黑衣人以为他在担心折境期的危险，一拍胸脯，自告奋勇道：“帝君不必担心，属下在这附近为您护法。”
“滚！！！”
回应他的不仅仅是一句“滚”，他甚至直接被百里暮雪一个掌风，掀出了万里。
万里之外，那黑衣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衣襟，颇为苦恼地朝朱天方向飞去。
一边飞还一边自言自语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刺骨的寒潭水绕在周身，却不能让他身上的热度消退一点。
百里暮雪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连胸膛都泛起了薄红。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挂着汗水，缓缓地垂了下来。
薄唇微启，发出一声低吟，颤抖、沙哑得不像样子。
似是被自己惊到般，他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滴水珠顺着他的睫毛，砸到了寒潭里。
他想到了大婚那晚，花九璃对他做的……
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般，他颤抖着将另一只手，缓缓地伸向自己，开始模仿起那夜她的动作。
潭水的响声在黑夜中乱了节奏，开始毫无章法地急促起来。
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伴着越发细碎的水流声，让人心神摇曳。
由慢到快，潭水声越来越大，潭中之人却始终无法解脱，逐渐模糊了神志。
百里暮雪湖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与痛苦，眼角的妖纹红得越发艳丽。
“阿璃，阿璃……怎么办，怎么办，阿璃……”
他微仰着头，红唇被生生咬破，往外渗着血，他将那血轻轻舔了，那一瞬间妖冶得如同魅惑人心的精灵。
始终无法解脱的精灵，逐渐濒临崩溃的边缘。
有一瞬间，百里暮雪想，他如果就这样去求她，她会不会看他可怜帮帮他？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帝君，什么妖族，什么大业，他都不要了。
只要她愿意给他，哪怕她事后将他的妖丹剖了——他都愿意。
可是，他是妖啊，她向来不喜妖族。
自己如今又是如此模样，她见了定会觉得恶心吧？
他喘息着，如同像是一条在水里渴死的鱼，难以自控地委屈了起来。
百里暮雪目光微凝，单手横在寒潭之上，数注寒潭水在他手下变成刺骨的冰锥，泛着幽蓝的光。
他指尖微动，数根冰锥便破空袭来，开肉破骨生生将他钉在了寒潭壁上。
一瞬间，鲜血染红了潭水，神力妖力在他体内暴动，他的眸色在湖蓝色跟耀黑色指尖频繁切换。
冰锥携着的寒意侵入他的骨髓，将他冻得浑身都结满了寒霜，不久便成了一个雪人。
他任由鲜血不停地涌上喉口，双手结印，又将这寒潭加设了数道结界。
神志模糊间，百里暮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人钉在刑墙上的那段时间，又疼又冷。
他开始想念花九璃每晚都铺得软软的云锦。
他蜷缩了下身子，开始懊恼自己连续十日宿在书房的事，他平日将九璃圈在怀里，睡在软软的云锦上，又软又暖。
恍惚时，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花九璃今晚与他吵架时说的话。
她说，如若不是遇上鬼火暗魔，她跟别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百里暮雪一时间只觉得疼得失去了知觉，他甚至分不清是哪里在疼。
他又模模糊糊地想到，他是会做菜的，阿璃是喜欢吃他做的菜的。
他们将来有了孩子，可以让孩子去人界给他打酱油。
这样想着，他又感觉没那么冷了。
疼痛让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他断断续续想了很多，都是关于花九璃的。
他想她送他的糖葫芦，想她给他念话本的模样，想她拉着自己的手哄他，想她的一切……
甚至想到了，传言中，幽天帝的小徒弟，被她撕碎衣衫后，披走的披风。
那披风会是什么颜色的？会不会很好看……
想到现在花九璃的衣衫都是他为她买的，他心里一处角落又不知为何，暗自高兴了起来。
他就这样在一潭血水中，想着，想着……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和一张他日思夜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