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狐狸爱吃葡萄
夫君……夫君……
百里暮雪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她的声音，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经过寝殿的一处竖立在屏风上的水镜时，他罕见地停下了脚步。
他衣袖一挥，满是波纹的水面，立刻变得澄澈无比。
百里暮雪看向水镜中无比清晰的自己，手不受控制地拂上了眼角的那粒朱砂痣，眸中泛起一抹浓浓的厌恶。
他今日还质问她，自己哪里比不上胥音。
他看向水镜中的自己，无助地退后了两步。
他哪里又比得上胥音呢？
胥音本体是一把古琴，相传，他得太古之神所赐的一缕神识，数万年才化为人形，他干净、通透、高贵。
不像他百里暮雪，身上流着连自己都厌恶的血……
沉寂许久的九重天上，突然出了个重磅消息——九璃帝君跟百里帝君，十日之后大婚。
这个消息，还是从此次承接两位帝君婚服的云锦院传出来的。
还在下注说花九璃移情别恋的神君们，又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连镇远军也都炸了锅，自家帝君休了个沐就定了终身大事了？说好的一刀两断，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呢？
百里暮雪所掌管的苍天门下，随了他们家帝君的风格，一贯冷清得很。
在听到自家帝君要大婚后，一个个高兴得仿佛要大婚的是他们自己，红红火火地张罗了起来。
通往中央钧天的彩云路上，都被他们自发铺上了万里红毯。
家家户户都开始穿起了有红色点缀的衣衫。
无数琉璃瓦下都挂上了红色灯笼，连路边上的树都被他们挂上了红绸。
总之，一进苍天的地界，便是满目如火的红。
百里暮雪隐匿气息离开苍天时，便被这无处不在的红包围着，那红映在眼里像是起了一簇簇火，烧得他神魂一荡，连呼吸都窒了一下。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其实是不喜欢红色的。
红色总是让他想起，那段刻在骨血里的，暗无天日的屈辱、折磨、痛楚……
焚天妖谷，隐匿在天界与人界相连的十万大山深处。
这里万壑千岩，耸立云霄，山顶常年积雪，云雾缠绕，令人看不真切。
山脚下苍翠秀丽，湖水相连，宛如仙境。
这日，焚天妖谷落下一袭银白色的身影。
他黄金面具遮面，面具下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闪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这妖谷的入口处下了重重禁制，如非妖族，怕是等上万年也不得入门之法。
只见这人，毫不掩饰地外放出了磅礴的妖气，直接视禁制如无物般，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整个焚天妖谷，散落在十万大山的妖族，都在这灭顶的威压下颤了颤。
白雪皑皑的主峰上，空玥睁开了一双妩媚的琉璃眼。
她刚处理完族中事务，窝在大殿屏风后的小塌上眯了片刻，便被这十万大山的震荡给惊醒了。
她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大殿上，在上首的主座上坐了下来，两名清秀俊朗的妖君，立刻为她奉上灵果佳酿。
一道石青色的身影落到她的身侧，来人便是焚天妖谷的大护法扶苏。
他半边脸上青色血管交织，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腾；另外半边脸，几根青色血管从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皮肤中透了出来。
只是他五官深邃，眉眼英俊，才显得整个人没有那么狰狞。
他灰色的眼眸低垂，说道：“少主，来者是妖帝境大妖。”
空玥琉璃眸眯了起来，一道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强劲地携着破空之力传了出去。
“来便来了，扰了我的清梦，你要怎么赔给人家呢？”
飓风呼啸，一道银白色身影携万千冰雪破门而入，扰了这一殿的微暖。
他抬头，黄金面具在殿内烛光下熠熠生辉。
“我要见他……”他声音清冷，却夹杂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空玥单手托腮，颇是为难地看着他：“哎呀，兄长来得真不巧，父亲元神不稳，怕是没有精力在此刻现身呢。”
听到“兄长”两字，扶苏难得惊讶地看向了空玥，又仔细看了看殿内那黄金面具遮脸的男人，眼里的警惕去了不少。
百里暮雪轻嗤一声，上次他动手伤她，她无疑是在故意报复他。
“我要成婚了，让我见他。”
百里暮雪眸色不耐，大有一副大不了就把焚天妖谷搅个鸡犬不宁的架势。
空玥琉璃眸闪过一丝震惊，她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要成婚？”
“是。”百里暮雪毫不迟疑地回道，声音冷清，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翘着。
空玥示意他等了一会，再现身时说道：“跟我来吧……”
百里暮雪跟着空玥，来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脚下，空玥手画符咒，破开重重迷障后，山脚下才显现出来了一个略显简陋的茅草屋。
百里暮雪看到那茅草屋后，眼底微颤，埋藏太久，已经逐渐模糊的记忆开始慢慢回拢。
这很像他幼时跟随父亲母亲一起，住的最久的一间屋子。
他们一家被妖族跟神族同时追杀，过不了多久就要搬一次家，这也是他曾经住的最好的一间屋子了。
空玥轻轻叩门三下，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紫色锦袍的高大身影，衣衫连着宽大的帷帽，背对着他们正在修剪一盆开得艳丽的狐尾兰。
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极轻极慢：“来了……”
百里暮雪略显疑惑地看了空玥一眼，只见那紫色身影缓缓地转过身来，他才了然地转了下头，难得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紫色锦袍下面并无一人，只有一团黑雾缓缓流动，将一件衣服撑出了个人形，颇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似是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尴尬，那紫色身影动了动，拂袖整理了自己一番，还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衣着，动作略显局促。
“小玥跟我说你要来……”
空玥微微一笑，道：“这件锦袍本是为父亲出关准备的，父亲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兄长你说呢？”那眼神似是含着一丝威胁……
百里暮雪将头偏到一边，艰难开口：“嗯。”
那团黑雾听到后，似乎开心了些，招呼两人在简陋的木几前落座。
那桌上摆放了一个硕大的盆，几乎占了木桌的全部，盆里堆满了紫晶葡萄，像一座小山一样。
百里暮雪看到那一盆葡萄，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瞬。
他幼时极少能吃到这类瓜果，逃亡路上颠沛流离。
他曾经看到一处人家的宅院里，结满了亮晶晶的葡萄，馋得不行，央求父亲母亲给他摘来，却被母亲冷冷地拒绝了。
待他们在一处人烟罕至的破庙处安身后，他偷偷溜出来，去那户人家摘了一串葡萄。
他想着他只要摘一串就好，他只吃五颗，其他的都给父亲母亲吃。
不料他捧着那串葡萄要离开时，宅院里登时火光四起，一群人拿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宅院围得密不透风。
他抱着葡萄瑟瑟发抖，想要钻到墙角的一处柴堆里，却被一个大汉一脚踹了个跟头滚到院子中央去。
那串葡萄在他胸前被踹成了烂泥，汁水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香甜之气钻入鼻腔，他拢着那堆汁水双眼发红。
“原来是个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