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路1
客栈外，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着，想进又不敢进，怕里面的花费太高，自己一身无分文的老头可能连一杯水都喝不起。
想退吧，又不敢退，当他模模糊糊的跟着一盏白色的灯笼走到这里，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客栈门口。周围除了客栈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年轻时候常走夜路，即使是无星无月的夜晚，多少也还能辨识路在何方。
可是这里，如身处一张墨色的纸，这张画里，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和这间客栈。
他站在门口，摘下头上的草帽，握在了胸前。
客栈的老板白九也注意到了他，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老人看了看自己脚下那双沾满了泥土的布鞋，再看看客栈内灯火下的白色地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白九对着柜台前的椅子指了指：“客人，请坐吧。”
老人抿了抿嘴唇，脸庞一红，盛情难却之下还是坐到了白九的对面：“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不过我地里还栽着许多瓜瓜豆豆，等我回家弄上一些来换你杯水喝，行吗？”
白九摇了摇头，将一杯清澈干净的水推到老人的面前，说：“不用，我这里不收真金，不收白银，也不收现金，只收故事，你可以先杯水缓缓，再给我讲个故事就行。”
“啊，是这样啊，这倒是和我以前听说过的一件事很像，就像狐仙儿故事里的聊斋。”老人大着胆子的猜测。
白九笑了笑，说：“这倒是不假，我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免费的，除了这杯水，也还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酒、饮料或者米饭，都可以。”
白九看着朴实的老农，不知为何，心里很酸。当老人走进客栈的一刹那，白九就已看见了老人的一生。知道他的过去和现在，知道他的年少到年老，看见了他的生前和死后。
老人吃惊的说：“可以吃饭吗？这个要求会不会很过分？我知道大城市里的一顿饭很贵，比我这辈子挣的都多。”
“啊？”黑无常正坐在餐厅里一张桌子上发呆，听见老人的话，吓的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宁文远正在柜台后面整理新到的货物，听见这句话，也是奇怪的转过了身。他生前可是富家少爷，没听说过一顿饭就能抵得上一个人一辈子所挣的钱。
店里两名帮手的举动吓坏了老人，老人慌忙站了起来，还以为这里是黑店，和之前吃的那家店一样黑。白九压着老人的肩膀，对他摆了摆手，哭笑不得的说：“老人家，别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宁判，你不是说会点拿手小菜吗？给老人弄上两个，再取一瓶好酒。”
“哦。”宁文远皱了皱眉头，还真把自己当店小二兼厨子了。不过白九是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别等白九垮脸，要不谁也担待不起。
老人说：“几粒花生米，一碟咸菜，再给些米饭就好。”
白九补充：“一盘猪头肉，一碟炒青菜，标准不能再低了。”
宁文远急的都快哭了：“我的白九大人啊，我生前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但要我做，我就会做蛋炒饭。”
白九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嗯，早猜到了，今天有客人在，我不打你，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黑无常出来打圆场：“要不咱这样，点个外卖，奈何桥过去开了家卤肉店，我去吃过，味道还不错。离的也近，现在下单，应该不要多长时间就能到。”
老人听的那是云里雾里，难道这里不是饭店吗？还有这里的地名真奇怪，叫——奈何桥！
突然，一大段记忆涌现，他开始回忆那段令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田中一辈子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农民和土地是分不开的，吃的，喝的，用的，大部分都要从土地里来。他的家住的很高，以前的农村人都有这个习惯，谁家住的高，谁家就有威望。
他靠在门前的土墙上，家里三间大房子，一间猪圈，都是用泥土夯实成块堆砌成的土房，这还是他年轻的时候盖的，住了一辈子。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田地大片大片的荒废，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了。
这个村子，和他们这一辈的老人一样，孤独、惆怅，寂寞。
他遥遥望着对面山坡上光秃秃的地，手上拿着个烟袋，在地上磕了磕，将烟锅巴抖了出来。
一个比他年小几岁的老人一路小跑的跑到他家门口，说：“田三哥，村里开会了。”
“开会，说了啥？”田中脸上的皱眉纵横交错，沧桑毫不掩饰的腐蚀着这位苦了一辈子的老人。
“嗨，还能说什么，就说要选个人到城里找领导，给咱村里修路。”
田中一脸嫌弃的说：“那路，比我脸还磕巴，都修了几次了，没修多长就停工。村里穷，年轻人不愿呆，就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谁还愿意管我们。”
来的老人说：“可不是嘛，要不你也去听听，你在村里有威望，辈分大，去给大伙儿拿个主意。”
“行。”田中爬起来，两人来到一间瓦房里，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老人，见他来，纷纷叫他上去说两句。
田中年轻时候就是村里的领头羊，带过大伙儿渡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日子，不过那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这人老了，就有点力不从心。
商量了一下午，终于商量出个结果，也是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田中说：“既然大家伙儿都推举我，那我就跑一趟城里，去找找领导。”
于是，村里仅有的十几家人，一家出几十到几百，凑了一千多块钱给他当路费。
天灰灰亮，村里的老人都出来送田中一程，送到了村口，田中挥了挥手：“行了，大伙儿都回去吧，这是我领了军令状，肯定要替村里要来钱，把这路修好了。”
田中弓腰驼背的往前走着，快八十岁的老汉，一步一步的朝城里的方向走，以他这速度，下午估计就能到镇上，坐上末班车，到城里找他的孙子借宿一下。
这片贫瘠的黄土地，连路走去，几乎看不到树木和花草，更别提人了。
到了镇上，刚好赶上去城里的车，花了十几块钱坐上，这可把老汉心疼的。
但他这次去城里，是去办大事儿。
到了城里，他才感叹城里变化太大了，到了车站都找不到路。他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有他孙子的号码，想找个公用电话亭，却发现时代变化太快，电话亭早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