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孤独等待的母亲6
任何时代，都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总有人吃的脑满肠肥，也总有人饿的饥肠辘辘。
林素梅是农村的一个普通的女人，在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由于家里穷，父亲只好把她早早的嫁到了远方，当时给了三块钱的彩礼。她恨她的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嫁的那么早，嫁的那么远。
十八岁的时候，她生下了她唯一的儿子。她兴高采烈的想给家里写信，但她不识字。丈夫多少读过些书，为她写下了她这一生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她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来到了镇上，心疼的花了一毛钱买了张邮票，把她视为与娘家唯一的纽带寄了出去。
她等啊等，等了一年多，都没有收到回信，丈夫提醒她：“一毛钱的邮票，太贵了，兴许爹他舍不得。”
她就这样被娘家人彻底抛弃了，但她也是幸运的，她的丈夫很爱她，尽管那个时候穷，但地里的庄稼长的还不错，交了公粮，还剩下一些。每年到镇上交公粮，他总是要到邮局去问问，有没有她的信，但结局也如她想象的那样，了无音讯。
孩子越来越大，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可家里没钱是读不起的。丈夫说，村里有些的家的男人去外头打工，挣了不少钱，他也想去。
林素梅就这么默默的应允了，第二天丈夫出发后，她背着孩子送了很远很远。丈夫挥了挥手说：“回去吧，地里还要忙活，等过年了，我就回来，到时候挣了大钱，就给娃读书。”
林素梅就这么望着丈夫渐渐的消失在大山的尽头，她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山那头的雾，还大得很。
林素梅就这么扛起了家里所有的农活，由于丈夫家也是独门独户，所以没有能依靠的亲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她过了一日又一日，隔三差五的，她总是要到送别丈夫的山头那儿去望望，说不定丈夫一下子就回来了呢？
村里杂事儿多，独门独户的女人，少不了挨欺负。
她还好，毕竟是成年人，可孩子大了，听不了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就和村里人打架。孩子总是皮泡眼肿的回来，更过分的是，明明的三五个同村孩子欺负，大人还要上门兴师问罪。
“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小小年纪就打人，我可听说了，你丈夫走后就到处勾三搭四。”
林素梅也不示弱，在这里，示弱就只能挨更多的欺负：“张大嫂，你可少胡说八道，我勾引你家汉子了？”
对方总是毫不留情的诅咒着：“呵，你丈夫一走就是大半年，说不定早跟哪个狐狸精好上了，死外边都没人知道！”
这是触到了林素梅的底线，她拿着大扫把驱赶着：“滚，给我滚。”
其实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半年过去了，该有个回信儿了。就算外边有了个狐狸精，也该回来和自己说说，可她相信深爱她的丈夫是不会做这样出格的事的。
过年的时候，家家热热闹闹，只有她的家，就只有娘俩，又被同村人排挤，过的特凄惨。
又过了半年，丈夫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反而还是好消息，因为就是这个时候，两个陌生的男人进了他的家门。他们两个穿着都很讲究，一进门，一人表情很严肃，一人则满怀愧疚。
谈话中，她才知道，她的丈夫刚进了矿洞，才两三个月，因为矿井塌陷死在了里面。这一年多来，案子终于了结，才上门谈赔款的事。
“只要你在这里签个字，赔偿款，就是你的了。”满怀愧疚那人小心的询问着，“当然，你也可以往上告，其他家都接受了赔款，我们能给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两沓钞票摆在她的面前，她不懂，他们这是干什么，但她听懂了，她的丈夫死了。
“我想见见他。”林素梅看了眼钱，但她更希望，能再看一眼自己的丈夫。
那个一脸严肃的人说：“李大嫂，我想你能明白，你丈夫是去年就死了，尸体肯定是摆不了那么久，所以我们给火化了。请你能谅解。”
明白的人都看出是怎么回事了，但林素梅不明白，她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她唯一可以作为心灵寄托的丈夫，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的一捧灰。
“我不告了，把钱给我吧。”林素梅似乎明白了什么，在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的纸上，由来人教授下，写了三个歪歪斜斜的字，这也是她第一次写字，写自己的名字，又在字上按了一个红红的手指印。
走的时候，她听到出去的两个人说：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其他遇难者都是四万，就给他两万？”
“老板，一个乡野村妇能懂什么，就算她去告，不还有我给你辩护？再说了，她怎么告？她连门都找不到。”
“看她家穷成这样，我总有些过意不去。”
“呵，良心值几个钱。”
但那个老板还是又折了回来，在丈夫的骨灰盒前又放下了三千块，一声不吭的跑了出去。
林素梅有了这笔钱，把儿子送到镇上的学校读书，孩子已经有十岁了，从一年级开始读，生活基本能够自理，所以选择了寄宿。他们母子聚少离多，渐渐的感情就少了，只是林素梅总是在某一个山头遥遥的望着，期盼着那些出了门的人，还能再回来。
孩子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话很少，在班里同学也若有若无的疏远着他，每次放长假回来，也总是不爱说话。林素梅心里只想着，读了书的人，或许都是这样沉默寡言的。
每次到了镇上，她想去看看孩子，孩子到了学校门口，隔着大门就叫她回去。她想着，孩子读了书，压力大，望着学校里跑来跑去的，和她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她也想着能读书真好。
她还记得孩子第一次眉开眼笑，是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这一年，她把家里所有的钱，包括这些年挣的，能给的都给了孩子。
孩子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后来辞职出来在城里当了大老板，都很少回家，只是偶尔会托人带点东西回来。甚至结婚的时候，也没有邀请她到城里去吃颗喜糖。
渐渐的，她就坐在门口，天天等着儿子回来。
白九又给林素梅倒了杯水，推到林素梅的面前：“你觉得你这一生过的兴奋吗？”
林素梅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兴奋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幸是什么，这是我的命！”
黑无常若有所思的望着林素梅，直到白九叫了他很多声，他才回过神来。白九说：“把东西拿出来。”
黑无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九说：“棺材。”
“不。”黑无常拒绝，“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能这么做。”
白九忽然瞬间从柜台后消失，出现在了黑无常的身前，提起他的衣领：“我的话，不容置疑。”
黑无常反常的直视白九的目光：“就算你把我打的魂飞魄散，也不能这么残忍。”
白九咧开嘴阴冷的笑：“你——够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