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论生活如何陡峭,胸怀着希望就好
群妖们骚乱着,月亮冲破乌云重重围堵,冲锋枪似的冲出来,仿佛向着茫茫无际天空中发射着快要生锈的子弹,那些射出月光射灯似的来回晃动,不停把大地某些角落照得十分透彻,照到耗子山魈野兽也照到情敌们苍白脸庞。
妖怪中的情敌互相瞪着眼睛叉着八字步,他们在荆棘中摔跤或者比试刀法棍法,不时有钝刀砍在颅骨的碎裂声钻进圣姑耳孔,她愤怒大吼:下三滥的男妖们,再敢去掠夺女妖,我把你们全都变成狗毛。
吴刚也蹦到半空中吼道:都给老子滚回来,再不乖不听话,老子对你们不客气。
那些忙碌得连命都不要的男妖们纷纷腾飞着飘回来,遗憾地叹息着,无奈地茫然地心有不甘地看着愤怒的圣姑和吴刚,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由于圣姑和吴刚的护持保得了大家的周全,女妖们穿越荆棘,纷纷奔回洞穴,山下瀑流哗哗响着,流水潺潺,她们越涧过桥,渐渐散去,有的女妖又折回头来,坚定地追随着圣姑。
几个老年的女妖忍不住哭得肩膀耸立胸脯颤抖浑身筛糠不停地呜咽着,她们悲哀地再也找不回少女时代,如今苍老的容颜仿佛骤雨击打着青岩,慢慢干瘪和松驰的身体证明她们已经垂老,离死不远了,山川与河流永恒无法改变,妖怪的生命也无法去永恒,她们悲伤地哭泣得十分无助,谁也没办法。
吴刚为了安慰那些哭泣着的老女妖,思考了约摸半分钟后摇身变成一个太婆,白发苍苍,看上去历经世事,沧桑异常,满脸绉纹,佝偻着腰,身穿着缀满补丁的百纳衣,手拄着朽木拐杖边咳嗽边喘息,仿佛老得再也走不了路,老得快要死掉。
圣姑为了安慰那些苍老的女妖,变成老头坐在她们身边去,老头儿精神百倍,笑容可掬,老当益壮,却有一脸的老不正经,嘿嘿地笑道:娘子们,请了请了!
老妖拍手鼓掌哈哈地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二氧化氮,不管老男老女均感觉到圣姑和吴刚正在为他们送上最贴心的关怀和温暖,他们感激地看着那对恩爱的老年情人,在圈外互相地模仿起来。
半柱香时光,一对又一对老年情侣缓缓地牵着手漫步在原野,吐着热汽对抗着幻雪山不时刮过来的寒风。气氛渐渐地松垮,无论生活如何陡峭,胸怀着希望就好。
远处的鬼魂开始漫游着冒出头颅,稀奇地看着妖怪们聚集在山头热烈地鼓着掌,他们也莫名其妙地跟着鼓起掌来。
鬼魂不知道妖怪为什么如此快活,他们渐渐地也被快乐传染,在鬼域中跳起舞来唱起歌来,幻雪山顿时成了歌舞海洋,再次掀起高潮。幻雪山不但是妖族的世界,也是鬼魂世界。那是一片充满了魔力的土地。
众妖欢愉一阵,撵走了忧郁。月光普照着苍山、翠石、古剑、铁树、野山果和蛮荒芜。吴刚不知不觉中已变成风流倜傥的江南名士,峨冠博带,神情飘逸,大有隐士风格,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人间浊物。名士手握着竹笔在宣纸上绘画,想画出万里江山和虎啸猿啼。
野蛮之地似乎从来也不缺乏高雅,再艰难的梦里也会下起美丽的温柔雨,岁月犹如东流水,东流水阿操着蛋地他妈妈地要流到哪里去呢?谁也不知道东流水最终的归宿在哪里,他们只是孤独地流淌着,一路奔波流离,奋不顾身地击打浪花,夭折着亘古不变的喘息和叹息。
圣姑是个最善于随机应变的妖怪,她机智地变成了仕女,古典清雅,眼含秋波,秋波在名士脸上扫来扫去,仿佛要扫除人间残云,她十指纤纤,行若流水,动似浮云,十分好看,让人忘记归途。她裙带缓缓地飞舞着,脚步轻移,幻化出一间亭阁,独自坐下,弹奏着古铮,清丽声音在荒野中幽幽地响起来。
一场法术的比试到了此时,渐渐变得十分温柔,似乎渐渐成了一场悠扬婉转的古典音乐演奏会,大家如痴如醉听着她弹铮,铮声起处,落花飞舞,翩翩雪花击打着翩翩雨滴,雨雪霏霏斯人来归。一场相思一场泪,最是红颜出祸水。
铮声缓缓地转入清幽凄凉之意境,仿佛弄弦手正在颤抖,浑身打着激灵,颤音焦急地划过长空,白月光映照苍苔古道,西风瘦马骆驼夕阳飞烟迷雾,人比黄花瘦了三斤,吱呀一声弹破铮声,管弦已经断开,仕女仆倒在铮床上泪如雨下。
名士和仕女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月光渐渐转入黯淡,草长莺不飞,主归客不发,两人似有无比痛彻要向着苍穹去倾诉,他们神色开始变得悲伤,嘴唇发紫,流出泪珠。
幻雪山仿佛正要进行一场长亭送别,在白云天黄叶地中表演一出《西厢记》。众妖怪神色凛然,正襟危坐,早已被剧情勾引出无限唏嘘,有的多情女妖咬着嘴皮发着愣,仿佛她们的嘴皮不是嘴皮仅仅是一张张猪皮,怎么咬都不是自己疼不是自己的皮,有的已经咬出了血沫,互相看看又都不好意思,掉过头去掩饰着,遮蔽着。
男妖们虽然没被惹哭,却都无比地惆怅,互相拍拍肩膀,紧张对望一下仿佛在询问大家有没有相好的,真她娘的不好评论阿,无论妖怪还是凡尘或者鬼域都为情所困被情伤,人生仿佛一个坏过事的烂婆娘,北风慢慢地吹过了一地的腿毛和旧伤。所有妖怪不再狂妄不再嚣张不再无法无天,仿佛坐在杨柳岸观看着晓风残月穿透小弦窗,那对鹤一样的男女裙袂飘舞,双双旋转着倒在地上。
众妖怪们凝咽着,仿佛看到一对鸳鸯被铁棒打成了两个烂西瓜,他们又像夫妻本是同林鸟似的大难来时各自飞。大家感动地观看吴刚和圣姑幻化出凄美的人世爱情,虽然是模仿的生离死别,却让他们受了一次人性的洗礼。
幻雪山仿佛是一片往生往死的乐土,神仙们在天空中飞来荡去,他们不与人类通消息,自在修仙,人类无论如何也在充满了坎坷的大路上去苦撑着,鬼魂无奈地卷缩在地狱,最终活成了影子-----那是个异世的神鬼世界,生与死,罪与罚,不能一概而论,各有各的玩法和心得体会,每个精灵似乎都在努力、认真又散漫地活着,拼着老命地活下去。
无论生活如何陡峭,活着就好。
吴刚已经缓缓变回原形,对众妖怪哂道:可惜是妖!修炼了三万年,咱们美丽的圣姑终于有了人性、妖性。
钟馗怪双手合什,悄悄地自语着,附合着:可惜一个美丽女人却是妖怪!妖艳无比天下无双!
吴刚叹惜道:本想再跟她继续比试法术,只是太累,回家睡觉算了,如此妖女,我已无能为力!
众妖怪纷纷退场,钟馗边退边说道:这般妖女,还是不和她争斗为好,斗来斗去无非都是莫名变化!有什么稀奇?看得人越来越想淌眼泪。好无聊。
众妖怪跳出凄凉苦境,纷纷又要恢复本性,他们龇牙咧嘴地跟着钟馗叹息着:哎,好无聊,逗得大家都要流泪了。
一些女妖怪掐断了青丝长发跟着苦叹着:不看了不看了,无聊无聊真无聊。
“他妈xxyy,,无聊至极。”
“老子不看也罢。”
“操蛋的坏人两个东西。”
“我回家带娃去也。”
“狗娘养的逗我玩。”
众妖怪纷纷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掌,卷起阵阵狂风,他们在风中全都顺风而散。平静的生活中时而也会泛起波澜,京城的右将军率着一队人马正在追杀着民伕。得意忘形的右将军,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手握着长刀左冲右击,民伕纷纷奔逃。
陷入困境的民伕正在渴望着妖族们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
妖族们和人类基本上相处两不害,但也很少相往来,京城大将军嚣张跋扈地率众前来,早已不止一次地踏进了幻雪山。
京城的王妃紫烟为了扩张疆域,侵占领土,一直对幻雪山虎视眈眈,但她不敢与妖族为敌,圣姑和吴刚都是天上下凡的仙人板板,惹急了天上的神仙,鹿死谁手一直都是未知数。
她早就听说过,吴刚的板斧银光闪闪威力无穷,圣姑的长刀摧山裂海,钟馗这个大妖怪也不是吃素的,人类的将军们不过都是摆着花架子的乌合之众,在神仙和妖怪面前不值一提,要想侵占幻雪山驱逐了妖族,除非用魔法来封禁,让他们困死其中。真刀真枪地杀进来必然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壮举。
紫烟不敢明目张胆来招惹妖族,暗下指使着右将军得寸进尺,她想让右将军做前锋,试试妖族的底线。右将军率着数百人杀进山来,妖族们早已忍无可忍,义愤填膺。
吴刚和圣姑强压着怒火,钟馗几次三番都要跳出去跟右将军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了,圣姑只是不允,始终要求妖族们保持冷静,避免大开杀戒。
但是有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忍无可忍何须再忍?妖族们都在暗中观察着事态变化,京城几次三番越界而来,杀人如麻,血流满地,钟馗时常气得嗷嗷大叫,挥刀不停,几次腾飞到半空都被吴刚扯了下来。圣姑严令妖族,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许出手,人类和妖族从来和睦,千百年都未发生过什么大冲突。
那天夜里,看似平静的幻雪山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中欢乐无限,闹腾不休。但是所有的妖族都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正在等待着燃烧起来。
三更过后,从白天闹腾到深夜的妖族们终于纷纷离去。只留下圣姑伫立在悬崖上,冲着离去的妖怪们指手划脚,仿佛要跟大家理论着什么,仿佛理论着她又十二分地不耐烦,十二分厌倦。众妖怪边散去边对着她傻笑,傻笑着慢慢冷静,慢慢飘飞,像一堆堆土豆滚下了山坡,也像一堆堆驴粪蛋滚下了山坡。
幻雪山陷入短暂的孤独,月光打在山间,四周晃着魑魅魍魉和妖魔鬼影,圣姑最终又寂寞地变成了大花蝴蝶,拍打着翅羽掠到风中,掠到草丛,缓缓地没入枯枝败叶,在一朵开得十分愤怒的野花上停留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便飞走了,不知道宿在何处。
逃亡到山脊上的民伕渐渐松了一口气,连夜追进山来的右将军已经偃旗息鼓。民伕们就那样席地而坐,架起了柴火,在火里烧山芋,有的从怀里掏出酒来,看着正在离去的妖怪,凡人们看不到的鬼魂刮起了阵阵阴风!幻雪山中露出一派愁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