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富春苗
富春花今天就要出门子了，李红梅睡不着，半夜就爬起来忙活了。
她不放心，又去清点了一遍富春花要带到婆家的嫁妆。
这个时代的婚礼很低调，不兴办酒席，男方只要去女方家把姑娘接回家，对着主席的头像宣誓即可礼成。
而聘礼和嫁妆也很简单。
有这么一段歌谣是形容六十年代的嫁妆的：“洗脸盆，牡丹花；一台大钟墙上挂；缝纫机，单摆下；飞鸽车子带衣架；绒衣绒裤不能少；涤纶涤卡更潇洒。”
富大东虽然是红星大队的大队长，家里条件在大队里算是顶尖的，但和城里人实在没法比。
他们家尽力给富春花置办嫁妆，也只是准备了两个木箱子，一套棉被，一件军大衣，五套衣服（两套春衣，两套夏衣，一套冬袄），十双布鞋，一个镜子，一个脸盆，一个军用水壶，一个热水壶，还有李大丫寄回来的十块钱压箱底。
清点完嫁妆，李红梅发现没有漏掉的东西，她出了屋门一看，几个儿媳妇竟然还在睡懒觉！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睡什么懒觉啊！
她站在院子里，双手插腰，气沉丹田，用力地大吼道：“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三家的，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啊！今天是你们妹子出门子你们还有心思睡觉！赶紧都给我起来干活，等会还是女婿他们到咱家了，看见你们这几个嫂子还在睡觉，丢人都得丢到城里去了！”
富铁牛屋里，孙秀英在李红梅喊话的时候就醒了。
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这不是才半夜三更嘛就把人叫起来了！
孙秀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掐着富铁牛的腰：“睡睡睡！睡死你得了！一边把军大衣给小姑子带到婆家，一边还要来差使儿媳妇！还让不让我活了！什么时候我也当婆婆！”
富铁牛腰间的肌肉被掐得生疼，他拍开了孙秀英的手后，双手搓了搓脸也要起床了。
他听到孙秀英的话，忍不住回她：“咋滴啦，那件军大衣你还要记挂多久啊！和咱妹夫搞好关系可比一件军大衣强多了！”
孙秀英也明白，和作为纺织厂厂长小儿子的妹夫相比，一件军大衣能算得了什么！可她就是忍不住嘀咕啊！
富铁牛和孙秀英两人匆匆穿好衣服出了屋门，富铁羊和李淑芬早就在李红梅身边了。
“就李淑芬精明，啥时候都跑第一，衬得其他儿媳妇跟懒猪似的。”孙秀英看了一眼李淑芬，翻了一个白眼。
李红梅刚吩咐了老二家的去煮早饭，就看到老大家的出来了。
“老大家的，把衣服拿去洗了！”
李红梅眼见着老大家的、老二家的都起来干活了，老三家的还在赖床，心里着了把火似的怒骂道：“老三家的！老三家的！吴喇叭！吴喇叭！都几点了还在赖床！”
等看到老三家的打着哈欠，姗姗来迟，李红梅气得都想把鞋子脱了扇到她脸上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还有没有点数！
她可是忙得很，李红梅也顾不得训人，当即把老三家的也支使着去干活。
婆媳几人忙活到了七点多才在院子里摆上桌子准备吃早饭。
李红梅刚给公公和婆婆盛好了粥，就有人在院门外用力拍门。
“娘！开门！娘！”院门被拍得“砰砰”直响。
而饭桌上的几个大人在听到呼喊声时，脸色都沉了下来，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动。
几个孩子的脸上也不见笑容，虎子更是撅着一张嘴很不高兴。
“秀英，去开门！”还是富满囤开口让孙媳妇去开门。
孙秀英什么也没说就站了起来，她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恨不得他们家就没这么个人存在！
她虽然因为军大衣的事对小姑子生闷气，但凭良心说，富春花她还真是个好小姑子，地里的活干得好好的，每次上工都有七个工分，下工后家里的家务活也能帮着干，还时不时帮忙照看着几个侄子侄女。
至于大姑姐富春苗，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几个亲弟亲妹、堂弟堂妹都是好竹，就她一个长歪了成了只歹笋。
每次来家里不是来打秋风的，就是仗着大姑姐的身份对她们这些弟媳妇指手画脚。
之前孙秀英结婚好几年没生孩子，每次来家里就逮着她骂不下蛋的母鸡。
等她好不容易生下虎子了，没想到富春苗狗嘴里还是吐不出象牙，竟然造谣她这么多年都生不孩子出来，突然间有了儿子，肯定是富铁牛生不了孩子，虎子是她借种生的。
这种话没凭没据，富春苗她就敢随便捏造！
富春苗这是把不育的帽子扣在她亲弟弟头上还不够，还要给他再造一顶绿帽子啊！
要不是富铁牛把富春苗打成了个猪头，她都想从粪坑里舀出粪来塞进她嘴巴里！
就没见过这么眼瞎的人！难道富春花她就看不出虎子和富铁牛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造谣生事全靠一张嘴了！
孙秀英把门打开，连看都没看门外的人，转身就往餐桌上走。
李红梅见跑进来的富春苗和身后的四个孩子，心里直叹气。
她站起身来往院门外走去，站在门口来回张望也没看见她想见到的那人。
李红梅回到座位上，看到富春苗将虎牙几个孙子孙女挤到一边，自己手上把装大饼的盘子端走，和她那几个继子继女一人手揣着好几个大饼，使劲儿地啃着。
“老大家的，你们三个去灶台再做些早饭！”金花有心骂富春苗，可看着大孙女那好几百年没吃饱的模样最终忍住了！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孙秀英和李淑芬、吴喇叭几个妯娌间对视了下，都默默地站了起来去灶台了！
自打六零年时富春苗来家里拿粮食没拿到，竟然拿着根麻绳挂在灶台差点把自己勒死后，家里人对她每次来打秋风的事都忍了下来！
李红梅原本不想在大喜的日子动气的，但她没有见到外孙，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强子怎么没来？”
富春苗啃着大饼噎得慌，她抻着脖子仰着头使劲咽了咽，抓起旁边的一碗粥灌进了嘴里。
喉咙里的饼干终于咽下了肚，富春苗又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嘴里嚼了嚼，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又没让我叫他来！”
李红梅听到这话一噎，她把富春苗手里的大饼抢了过来，分成了几块让他们拿着去小姑姑屋里吃。
富春苗这时候才注意到富春花不在餐桌上吃饭，立马阴阳怪气道：“哎呦！小妹还真是金贵的人，连吃饭都不用出来，待在屋里你们直接给她送过去吃！”
她说着话，口中大饼的碎屑喷得到处都是！而她的几个继子继女连忙用手去扫那些碎屑或者用嘴去舔。
桌上的几个大人看到这一幕，都没有胃口吃饭了。
富满囤和金花两人干脆站了起来直接回屋里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李红梅看到富春苗这副模样气得直哆嗦：“你是几天没吃饭了啊！这几个孩子是饿死鬼投胎是不是！”
富春苗听到这话可不乐意了：“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嫌弃我和几个孩子吃得多是不是啊！你怎么可以说你几个外孙外孙女是饿死鬼投胎呢！有你这么当娘当姥姥的吗？”
“我可不是他们的姥姥，有本事你带着这几个孩子去找他们亲姥姥去！我有自己的外孙！”李红梅看见这群讨债鬼就厌烦。
以前她还不会当着这几个孩子的面说这些话，可这几个孩子就跟看不懂人脸色似的，不管说什么话，都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只一味地把她家的粮食给霍霍了。
每次来他们家里都能吃掉他们家好几天的口粮。
“我没有那个儿子，你也没有那个外孙！”富春苗听到李红梅又在提那个孽子，她就特别生气。
“你都不认我这个女儿了，还认外孙啊！连小妹结婚都没告诉我，我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怎么？怕我把小妹的婚礼搞砸了？”富春花越说越生气。
富大东脸色阴沉沉地看着富春苗，他怎么就生出个这么个玩意儿！
李红梅也是气得胸口发闷！她是没有告诉富春苗小女儿要结婚的事，她只跟前大女婿家知会了一声。
前大女婿家和现大女婿家就是邻居，李红梅为什么没有通知富春苗呢？难道做女儿的就不会想想原因吗？
现在大女儿回娘家了，自个儿带着几个继子继女回来，却不见亲儿子，有这么做亲娘的吗？
还敢在这里发脾气了啊！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跟个疯子似的！你怎么就成这样了！”骂道后面，李红梅痛心疾首啊！
富春苗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她小时候一家子都很疼爱她，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一副模样呢！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呢？啊！还不是你们害得！”富春苗吼叫道。
富大东终于忍无可忍，抓起眼前的碗就要往富春苗身上砸去，还是李红梅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富大东气得胸膛直起伏：“我们害的！什么叫我们害的！你就是天生的恶！你小时候背地里欺负你狗子叔，等你大弟出生了，你还想掐死他！你就是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