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愚美人
上章说到杨三封没想到自己还寸功未建,裘庄主便让人去各大门派为他平反,感动的泪水加上委屈的瞬间释放,顿时将一情感内敛的中年大叔击溃,眼泪哗哗的。他双手紧紧抱拳致谢,久久没有放下,心中暗下决心:就算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裘庄主的知遇之恩。
这么夸张的举动,倒将那位向来目中无人的美人也吸引到了。她问裘良才:“这人是谁啊?家里死人了还是来哭惨的……”
裘良才皱眉道:“怎么说话呢!这是武林神探,三剑封喉杨三封兄弟。”
美人哦了一声道:“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真是神探吗?”
裘良才道:“比珍珠还真。”
美人道:“我信了你的鬼,哪有这么傻不拉几的神探,你莫要拿我当乞丐打发。今日你要不给我出一个正牌的神探,以后你也别想碰我了。”
裘良才道:“我的乖乖,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人不可貌相……”美人怆道:“少来,现在是什么年代,还人不可貌相,牛逼的人早都牛逼了,五十好几了吧?还混成这叼样……”
裘良才一把将她搂过来,说道:“你不要总是这么简单粗暴好不好?你也不想想,一般人我能让他来五木庄园吗?人家跑了上千里路,还这么精神,你行吗?”
美人想想也是,稍稍转愠为喜,嗲声道:“罢了,那姑奶奶权且高看他一眼。”说着挣开裘良才的五爪,对杨三封道:“喂,那你就赶紧去帮我找那个王八蛋去!”
杨三封擦去眼泪,说道:“请姑娘带路,咱们这便去看看。”
美人白了他一眼,对裘良才说道:“他叫我给他带路?!”
裘良才打趣道:“他又不识路,你不带谁带?”
美人道:“那也不是我给他带路,他是什么东西,敢叫姑奶奶给他带路,还有没有规矩?”
裘良才道:“行了行了,他不是那意思,你想多了。他这是真正做事的人,有点不拘小节。规矩以后我会教的,你大人大量,快去吧,晚了证据都被破坏了。”说完走到杨三封身边,附耳说道:“衡山派莫掌门的千金莫丽,叫美女,美侠,丽姐都行,就是不要再姑娘长姑娘短的了。”又从身上拿出一块五木腰牌给杨三封,说道:“这块牌子或许用得上。查案要紧,哄人开心更要紧,切记切记!”杨三封点头应允,心里却有些惊讶:衡山派千金好大的架子,连裘庄主都要哄着她!
他本不善言语,现在既知莫千金架子大,更不敢轻易说话。那莫丽也不拿正眼看他,更不想真给他带路,于是便一个人狂奔,亏得杨三封马术也不赖,才没被甩开。到了西七街,莫丽给杨三封大概指认了现场后,说道:“神探,希望你能对得起这一称谓,有什么发现,到茗香楼来找我。”杨三封急道:“姑……美侠请留步!杨某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莫丽撇他一眼,有些不耐烦道:“冲着你喊这一声‘姑’,有什么屁就快放吧!” 饶是杨三封脾气好,心里也不禁飚了几句脏话,然后才说道:“鸡蛋是从何处而来?是左侧还是右侧?”“打我右脸,当然是右侧啦,蠢货。”杨三封往前走了几步,忽觉一束风从右侧吹来,转头一看,原来是从两屋之间的窄巷吹过的穿堂风。要说此巷有多窄,那便是三岁孩童侧身也挤不进去。杨三封登时有些激动,原来这个场景与他昨晚勘探的辽使遇刺场景真的有些类似。那地方,也有这样一条窄巷。
正在此时,一个老妪走到莫丽的马前,指着莫丽边骂边哭道:“你这个坏女娃,你还我鸡蛋!”莫丽大怒,甩手便是一鞭,将老妪卷过半空,重重地摔到杨三封跟前,然后纵马扬长而去,无人敢拦。
杨三封急忙想将老妪扶起,见其已昏厥过去,气若游丝,忙运功催气,却毫无起色,眼见老妪有气进没气出,不由得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按穴位没用。定是腰骨脱位,外加惊吓过度,卡住气血了。”说话间,一个蓝缕少年蹲下身来,在老妪的腰间推拿几下,老妪果然便嘤嘤醒转过来。少年又仔细给老妪望闻问切一番,才说道:“还好,别无大碍。这种烂货,奶奶何苦去惹她来着?”老妪兀自悲泣道:“我的鸡蛋被她砸了,这是要换钱给我儿看病的。却是如何是好?”杨三封将身上的铜钱都掏出来,递给老妪,说道:“老人家,不知这些钱够不够赔你的鸡蛋?”或许是见杨三封拿出的钱太少,围观的人丁玲咣当地也投了些钱过来。老妪艰难起身,朝救她的少年便要跪拜,少年连忙扶住不让跪,说道:“使不得,奶奶且到旁边稍坐一会,我去给您把鸡蛋要回来。”杨三封总觉得这少年哪里见过,突然想起来了,是那个路上因唱巫山雨妖歌差点被人教训的少年!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东风雨。不用说,怒砸莫丽这一下,当然也是他的杰作啦。要说杨三封也是真厉害,一下就将两件案子联系上了。
东风雨将老妪扶到路旁坐下,再转身朝莫丽离开的方向走去。杨三封以为他要去追莫丽要赔偿,那会出大事的,得赶紧劝住他。于是他连忙将钱捡起,匆匆放到老妪手中,然后跟着追去。
却见东风雨并没有追莫丽,而是七拐八拐,来到一大片水塘边,水塘里白白点点全是鸭。岸边有一排木屋,屋前的旗杆上挂着“老姬家鸭”的旗子,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正在清点刚收上来的鸭蛋。东风雨显然是这儿的老主顾了,他走过去三言两语便跟伙计赊了一篮子的鸭蛋,回转身时,与杨三封打了个照面,以为杨三封也是来买鸭蛋送老人的,忙说道:“大叔不必买了,有这一篮子鸭蛋,够了。”差点没说是他惹的事,怎能让别人破费。杨三封道:“我还以为你要去追那个女人,担心你会遭她毒手,这才跟过来的!”东风雨很感激道:“多谢大叔关心!”
东风雨走后,杨三封上前问伙计道:“鸭蛋怎么卖?”伙计回道:“六文钱一打。”杨三封道:“倒也不贵。买的人一定很多吧?”伙计道:“那可少不了。”杨三封道:“都是些什么人来买呢?”那伙计似乎有了警觉,瞥他一眼,说道:“忙着哩,咱这里只卖蛋,可不卖打听!”说完便转过身继续忙活,不再理睬杨三封。
杨三封将五木牌拿出来,他是想问这张牌能否赊些鸭蛋。谁知那伙计一看到五木牌,态度立即大变,满脸堆笑,双手合十道:“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想问什么就问吧,小的决计不敢隐瞒。”杨三封道:“我不问什么,就问这牌能赊几多鸭蛋?”伙计惶恐道:“刚才是小的眼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这牌是无价之宝,小的不敢收。蛋您随意拿,或者您说个地,小的这就叫人给您送过去,分文不要。”杨三封没想到五木牌的威力,竟然连普通的小商小贩都害怕。以后可不敢拿这玩意儿出来唬人了。他连忙收起五木牌,拿了一小篮子鸭蛋,对伙计道:“我回头就拿钱给你。”伙计当然没有指望他还钱,那送杨三封的表情,就跟送瘟神差不多。
杨三封回到事发地,少年正陪着老妪坐着。见他来了,东风雨微笑道:“知道你也买了鸭蛋,我便叫老奶奶在这多等一会,嘿嘿!”杨三封便将鸭蛋交给东风雨。东风雨代老人谢过后,便扶着老人去给她儿子看病去了。
杨三封又到那条窄巷后看了看后,然后按约定到茗香楼来见莫丽。他已有九成把握这个蛋砸莫丽的人,就是杀害辽使的凶手。还有一成没把握是因为,确实不能排除是个意外。他曾经有怀疑会不会是那少年干的?但仔细看那少年憨厚老实,又不会武功,便取消了怀疑。既然是凶手砸的莫丽,那说明莫丽也很危险了,所以他要及时通知她注意防范。
茗香楼小二看他穿着太寒碜,说什么也不让进,直到他拿出五木牌,小二才把他领到莫丽的雅间。说是雅间,可里面坐的三男俩女,嬉笑间夹杂的话可一点都不雅。莫丽见杨三封进来,瞥了一眼,然后对另三男一女道:“这就是裘良才打发我的神探,我说是打发叫花子,你们还不信。”那几人都只瞥了杨三封一眼,便都默不作声了。莫丽见朋友连句安慰话都没说,那自是差得无话可说了,心中的无名火便滋滋地往上冒,不好气地对杨三封说道:“我说神探,你这老半天了,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换一身好的?你现在好歹也是进过五木庄园,拿着五木牌的人,穿这一身出去,你不嫌丢人,五木庄园可丢不起,姑奶奶我更丢不起。下次再是这样,就别到姑奶奶面前现世。”杨三封道:“杨某不明白穿的好坏跟破案有什么关系?”莫丽霍地拍桌子吼道:“你还敢顶嘴!”另一女子抓起一杯热茶便朝三封泼去,呵斥道:“反了你丫的蠢驴!”杨三封见茶水腾着热气,赶紧使一招“临风招展”闪开。他原以为使出这一招后,几个年轻人便不再狗眼看人低,哪知人家根本无动于衷,不知是不识货,还是不屑一顾。旁边的一娘娘腔男子反而讥笑道:“哟呵,还会杂耍呀,这个要得,赏你!”说着将口中的瓜子皮喷吐过去。泼茶女子兀自杏眉上挑,说道:“这个裘良才也真是的,拿咱们丽姐当什么了?找这么个蠢货来恶心人,回头咱们定要找他理论理论。”这泼辣女和娘娘腔一出手,杨三封便认出娘娘腔使的是陈氏云鹤手,女孩儿使的是淘门撒毒法。都是武林世家望族,难怪没把他放眼里。
莫丽强忍脾气,问杨三封道:“你把那龟蛋给我找着没?”杨三封道:“还没有……”莫丽一听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大声呵斥道:“没有那你来这干什么?要饭吗?还是想拿五木牌来这骗吃骗喝?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杨三封也强忍怒火道:“莫女侠请息怒,我来是想提醒女侠,砸你的人非常危险,还望女侠多加小心!”
莫丽嗤笑一声,问道:“有多危险?”杨三封道:“很可能是杀害辽使的凶手。”
莫丽扮了个惊恐的怪相,说道:“我好怕怕!你快让他来,射我吧!”几个人被逗得淫淫邪邪地笑出声来。那位娘娘腔男子对杨三封道:“我说神探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把裘良才给忽悠到的?你是不是不危言耸听,就显不出你神探的本事来?知不知道咱丽姐是谁?让她怕的人还没生呢!”
杨三封道:“在下并非危言耸听……”
另一油头粉面男子突然一拍大腿叫道:“鹰少不是要来了吗?这才是妥妥的神探哪,丽姐找他们哥几个帮忙多好,找什么这等货色,好丢人的!我想贱民都不会要这种货色的呢!”
莫丽道突然歇斯底里指着杨三封道:“你回去跟裘良才说,他就是搬出巫山雨妖来,也吓不到姑奶奶。你滚吧,这儿不需要你了,我自有办法找到这个王八蛋!他不是想管闲事吗,我要是让他管得过来,我跟你姓!”
杨三封问道:“不知女侠有何办法?”心里却道:你可千万别跟我姓,我杨家列祖列宗可饶不了我!
“滚蛋!立刻!!”莫丽几近咆哮道。
杨三封出了茗香楼,径回到住处,有些闷闷不乐。薛冬玲问道:“怎么样,案情很复杂?”
杨三封道:“案情不复杂,人复杂。”薛冬玲道:“好好说话!”杨三封道:“如你所愿,裘庄主已经叫人去各派平反,咱们回武林应该是没问题了。”
薛冬玲大喜,说道:“那这是天大的喜事啊,你怎么还挂着一副千年苦瓜的脸,闹的是哪一出呀?”
杨三封摇头叹气道:“一个丫头片子,仗着是衡山派掌门千金,神气个啥?真想一巴掌扇过去,然后拍怕屁股回去罢了!”说着把这一天的经历都说了一遍。薛冬玲听罢,安慰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比起名誉平反,一家子能再入武林谋生,这点事算啥。”说着又放低声音道:“我跟你说,现在的武林可有钱了,简直富得流油。就这客栈的护院总师,年薪几百两。我看他那身手,晓华和晓云一人都可以打他四个。普通护院武师那花拳绣腿看着不咋地,年薪也都五十两以上。你知道这儿的伙计,一个月挣多少吗?我保证你想不到,人家个个都比咱俩一年挣的加起来都多。我说他们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殷勤听使唤呢,原来有这么多钱可挣,换我也愿意啊。我跟俩孩子商量好了,这次不管你到裘庄主那顺不顺利,我们都准备留在这了,哪怕就找份伙计的活干着也是好的,总比回去受穷罪强。你先歇着,我亲自下厨做你喜欢吃的,庆祝下咱们正式回归武林!”
杨三封不好气道:“钱钱钱,掉钱眼了你!”他突然恨钱,主要还是因为莫丽等人的刺激,从而恨屋及乌。然则薛冬玲哪里能领会到,听他这么一说,火气一下便窜上了脑门,大声斥道:“好你个杨三封,本事不大,脾气挺高,我就掉钱眼里了,怎么着吧,有本事,你以后别用钱!”
杨三封气得摔门而出,自个一边凉快去了。冷静下来后,他开始担心莫丽所说的方法,会是很残暴的。
毕竟莫丽会用何种方法来泄私愤?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