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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章:朱门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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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大院里摆的是流水席,尚未布菜,可一摞摞的酒坛子却已被抱了出来。众多草莽武夫三三两两地去拿了酒,便随处寻个桌坐了,互相攀谈起来。

    “老兄,你是这朱仙镇人啊?快给我讲讲,街上小孩唱的那歌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被问的是个本地人,果然,他也跟田沐风这几日来询问过的那些人一样,口风极紧:“这……这不好说的。”

    打听消息的却不依不饶:“有什么不好说啊?都是闯江湖的汉子,难道还怕什么口业不成?更何况这又不是恶言,就算说了也没事儿吧。”

    被问的人绷不住了,语焉不详地答道:“大体是说,月亮升起来时,就会有人回来报仇吧……”

    打听消息的人眼睛亮了:“报仇?报什么仇啊?”

    那本地人继续支支吾吾:“唉、这……这我也说不准。但是大家都猜,许是那鬼山上的人回来了。”

    “鬼山?”

    “你看,从这边望去,那里是不是有一座黑咕隆咚的山?可是你知道吗,在我太爷爷小的时候,那里原本是一片连延山脉。也不知怎的,几十年间那山竟一座座地消失不见了。到我出生的时候,那里就只剩下这几个山头了。大家都觉得不对劲,怀疑可能跟那上面住着的人有关。那些人深居简出,就算有人偷闯上山也常常见不到人影,只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玉兔花。再后来,那些人似乎是走了,但也没人敢再上那鬼山。”

    这本地人终于耐下性子,将其中内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清楚。谁知,这一番难得为外人道的内情却立刻引来了嘲笑:

    “哦~~!所以就有人说,这次的案子是那山上的玉兔花成精出来杀人啦?”

    插话的人刚开始还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可说到最后时忍不住嗤笑出声,显然对这种流言颇为不屑。

    另一人看不惯,从旁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兄台有所不知,大悲寺惨案当晚,那见空大师的尸体旁,就留下了一朵银白色的小花。听其描述,正是这鬼山上才有的‘玉兔堇’啊。”

    “不仅如此,那神威堂被血洗的现场,也有一朵银色小花。”有人补充道。

    插话那人犹疑道:“可这世上白色小花那么多,你们如何确保落那在凶案现场的就一定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玉兔花’?”

    打圆场的人嘿然得意道:“兄弟啊,这你就外行了,你是没见过那花啊。那‘玉兔堇’可不是白色的,而是银白色,像是会反光一般。不仅如此,那花还不凋,只要离了根,哪怕是过去好几个月的时间,那一片片花瓣也能像最初被摘下来时一样鲜嫩柔软。所以,但凡是见过它的人都绝不会认错的。”

    听到此处,田沐风回想了一下自己几个时辰前捏过的那一朵。确实如此人所说,色作银白,柔嫩细腻。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独特的品种,竟能离根而不凋……

    有人又问:“当真不凋?可我听说那现场散落的花瓣并不完整吧。”

    “的确如此,听说见空大师身旁是四瓣,神威堂堂主彭翼身边那朵是三瓣。”旁人附和道。

    先前打圆场的本地人打了个冷颤,答道:“‘玉兔堇’离根之后绝不可能自然凋谢,所以若是当真如此,定是凶手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田沐风想,先是四瓣,再是三瓣,莫非是杀一次人,遗落在现场的花便要少上一瓣?可那玉兔堇一共只有五瓣,等到最后一片花瓣也被撕掉之后又当如何,难道那个时候凶手就会停止杀戮?

    想到这里,她陡然惊醒,这不是自己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自己明明是决心要在今夜就将那凶徒绳之以法的,管他计划如何,都要叫他的计划半路夭折才好。于是她收心凝神,又向另一桌上听去。

    “我听说见空大师圆寂时,指间还夹着尚未发出的‘一念指’。这‘一念指’可是号称‘电光石火现,倏然一念间’的,竟然也被那凶手截在了半路,迅捷如斯,当真不可小觑!”

    “确实,据说他圆寂时面目安详,说不定啊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有人附和道。

    有人不同意了:“不是吧,我怎么听说众人发现他时,他的眼角尚挂有一滴清泪?”

    “这得多快就发现他的尸首啊,才能赶在一滴眼泪干涸之前……”先前那人质疑道。

    “你懂什么?那叫慈悲之泪!”这人犟道。

    这句话却引起了众人的兴趣:“慈悲之泪?难道他猜到了后面还会有杀局?”

    恰在此时,另有一人凑上前来,嘿然道:“他当然能猜得到……要我说啊,这事儿肯定跟十二年前的那次明月夜大捷有关。”

    众人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大捷?”

    那人微嗔,却又不急着解释:“这你们都不知道?不过说来也怪,此等功绩,他们事后竟不拿来宣扬,反而闭口不谈。十几年过去,这江湖上竟再无人提起那些事了。”

    见他卖关子,众人都着急起来。好在另一个人开口接过了话头:“你是想说,十二年前,五大派合力围剿魔教的事?”她的资历比先前那人更老,却语气淡然,浑然不似那人那般倚老卖老。

    “可不就是那事儿嘛!若不然,大悲寺和神威堂虽然同属‘浩然盟’之列,可却是八百年也打不了一次照面的,怎会同遭此劫?再加上朱锦门,唯一一个关系到这三家的大事,不就是十二年前浩然盟合谋剿灭魔教的事?”这人丝毫不觉自己是被拂了面子,反倒兴致勃勃地侃了起来。

    “大悲寺虽位列浩然盟五大龙头之首,却一向不参与凡世俗务,很少理会江湖中事的。见空大师更是慈悲为怀,十几年来不理俗务、一心参禅。即便那魔教多行不义,佛门中人也该寻求度化,又怎会参与围剿?”有人疑惑道。

    “他是受了南山派之邀,去做见证人的。”

    “围剿魔教需要什么见证人?难不成是见证那魔教是否全盘覆灭,去帮忙清点尸体的?”众人不解。

    她却似是不欲多提,轻叹道:“那一次,原本不是想要剿灭她们……那本该是一场和谈。”

    这桌上众人行走江湖大多不过是三年五载,自也不知那魔教底细,只疑惑道:“和谈?武林正道和魔教,正邪向来不两立,这也能和谈?”

    “那魔教名唤‘明月教’,虽有不少邪门武功,却也并未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她们扩张得太快,教中规则又与其他门派大为不同……武林正道自然认为她们行事诡秘、不受约束,天长日久,难免有所冲突。”说到此处,她却兀自摇了摇头,闭口不言了。

    先前卖关子那人接口道:“当时啊,不少正道人士认为双方应当握手言和,共同商讨出一套相处之道。后来就由南山派出面,广邀正道武林人士共赴一场中秋之约,当时他们称之为‘明月会盟’。最终武林中最受尊崇的五大门派尽皆到场,‘浩然盟’也是在那时结成的。”

    听到“南山派”三个字,田沐风心里一惊。原来自家门派也曾牵涉其中,难怪自己会被引入内堂就坐。细细想来,那内堂之中所坐的竟俱是这五派之人。只是如此大事却为何从未听师父提及?

    思绪纷乱,让她一时之间无心听取周遭谈话。半晌之后她回了神,那边众人仍在胡侃,便听先前那个好卖关子之人煞有介事地说道:“这次朱锦门广邀群雄,请帖发了得有一百来张,还大开后门让咱们这些人也来凑热闹,不就是指望着如果今夜那报仇的凶徒真来了,能仗着人多势众保自己一命?依我看呐,这其余两家,必定也已为此做了些准备。不然怎么任凭朱锦门大力相邀,他们却连一个有分量的人也不肯派来?看那主厅里坐得稀稀落落的,还全是些嫩面孔,也不知道都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小鱼小虾。想必真正的厉害人物都在自家门派里守着呢!”

    听了这一番论断,田沐风不免心绪烦乱。

    这些草莽之辈,总是以最龌龊的心思去揣度别人。‘浩然盟’中俱是行事磊落的江湖豪杰,不过就是因家大业大而诸事繁忙罢了,如何就要被他们揣测得这样不堪?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不愿再听这些人胡扯,恰在此时,几位侍者鱼贯而来,端出了一盘盘饭菜。那些山野武夫的嘴被食物堵上,田沐风也溜回了自己在主厅的坐席。

    宴客厅里,酒菜尽皆布好。开席前的致辞已被田沐风错过,好在估摸着也没甚重要内容。主人家正在挨桌敬酒,幸好尚未敬到她这一桌。

    “戒痴大师,多谢你前来襄助,唉,朱某感激不尽。”

    敬酒的是朱家老爷朱宏德。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高大健硕的中青年男子,有的与他面容相似,有的则不那么像,该是他的儿子与弟子。

    朱宏德是朱锦世家这一代的世子爷,也是朱锦门的掌门。朱宏德已到了知天命之年,今日身着锦袍,头戴金冠,眉目慈祥,心宽体胖,远远看去与寻常富贵闲人无异。可若在近处细察,便会发现他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双眼灵动,动作敏捷,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想来朱锦门在武学一道上颇有建树,又有上下三代弟子,更有行商的、入仕的门客三千,朱宏德能操持起这样的家业,必也不是凡物。

    只是与他对饮的戒痴看起来却不像是什么大师的样子,瞧着未及不惑,举手投足间也无甚威严,倒像是个平常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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