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酒楼里竟然有这么多妖怪！
林筱筱直咂舌。
这里是胡桃镇，人类的聚居地。烟火温柔，祥云袅袅。
相隔三十公里远就是聆音谷，有最强道修李天问道长坐镇。离得太近了，很少会有妖魔敢在这里胡闹。与寒鸦镇那种遍地妖邪的诡异小镇，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可此刻，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酒楼里就有如此多的妖魅。那外面的大街上呢？镇子的其他地方呢？又该有多少邪魔恶鬼？
他们皆为“欲”来。
即便是冒着被李道长的桃木剑劈死的危险，也要在这个节骨眼来分一杯羹。看来，不苦大师就要圆寂的消息，在邪魔精怪那里，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了。
难怪温玖会那么担心。
……
柳腰细长的凤眼微眯，她盯着面前的一盆白米粥，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但她随即又想：若真的只是简单的白粥，那个可怕的魔头怎么会吃得那般香甜？
其中一定暗藏玄机！
想到这儿，她细长的手指抓起饭勺，去盆里搅了搅。白色的米粒上，纠缠着碧绿的葱花，正在冒着袅袅的热气。
看起来……
无甚特别。
她飞快地盛了两勺，在白米粒咕嘟咕嘟地滚进碗中后，柳腰喝了一大口，凝神细细品味。
这……这这这就是平平无奇的白米粥啊！上当了……
啊真是讨厌！！
一旁的小和尚却在喝完一碗后，舔舔嘴唇，开心道：“阿弥陀佛，好粥好粥。”
柳腰：好个屁！
一双凤眼再次瞟向二楼那桌人，随即气哼哼地埋头喝粥。
必须喝光！这盆粥花了她五枚灵石呢。
……
说书人啜了口茶，折扇轻摇，似乎又要开讲。
林筱筱一看他那架势心头一跳，担心他又开始给她和玉疏寒编排下文。腾地站起身，和同桌三人说：“我吃饱了，你们呢？”
还不等温玖他们回答，只听“啪”地一声，醒木拍上桌案。说书人扬头笑问：“诸位看官，江湖之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们今晚还想听点儿什么啊？”
这话说得太满，有食客不屑地撇撇嘴。有几个则吃吃笑起来。还有几人真的在思考想听什么奇闻八卦。而酒楼喧嚣，更多的人未加理会。
“隐丘老祖到胡桃镇了吗？”突然，一个带着宽沿草帽的小老头大声问道。
“诶！”
众人皆是神色一变。
小老头丝毫没意识到他的问题已经在其他食客心中掀起轩然大波。犹自好奇地又问了一句：“听说他早早就动身了，怎么还没到吗？”
众人：“！”
你快闭嘴！！！
与他同桌的青衫男子惊恐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小老头“唔唔唔”地再难开口。
酒楼霎时陷入沉寂。
此刻，就像神明在此地布下了“禁言咒”一般，全场食客鸦雀无声，皆低下头，装作埋头吃饭。无人敢再提起那位大人的名字。
整个酒楼针落可闻，流淌着诡异的静谧。
说书人先是睨了眼问话的小老头，接着，一双狭长的眸子轻飘飘地划过在场的人，亦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这晚，他没有再讲述任何故事。而是合上折扇，施施然离去。
林筱筱看着酒楼中众“人”的反应，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位大人在妖魔心中的分量。
隐丘老祖乐伶儿，《玄尊录》上排第七，行踪诡秘，来去如风。对付起酒楼里这些小喽啰，真如举刀切瓜。他吹口气，就够他们在天上飘半天了。所以，即便是仅仅提到他的名讳，都足以让人心尖颤抖。
这样恐怖的震慑力，直逼“天音公子”在《兰舟催发》中的恶劣影响。
林筱筱看向一屋子披着人皮的鬼怪，暗叹：即便是和这样的大魔头争，你们也不愿退缩吗？
欲望，多么可怕。
……
温狐狸决定在镇上住一晚。因为事情变得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棘手。
饶是温玖知道，随着胡桃香气愈发浓郁，老和尚的藏身之所迟早会暴露，但他仍没有想到妖怪们竟会来得这样快。
重点是不仅快，更且多！实在太多妖怪找来了，光是他一路上看到的就已难以数清，更何况那一双双在黑暗中觊觎的眼睛！
若这么多家伙一拥而上，即便他是九华山名震一方的王，也很难搞定。何况，来者中还有那位比他名头更响亮的瘟神：隐丘老祖乐伶儿。
他亦听闻乐伶儿老早就上路了，按说早该到胡桃镇了。
此刻，他人在何处？
温狐狸心中不安。
当林筱筱问今晚是不是要去见不苦大师时，他犹豫了半晌后，决定找家客栈住一夜。他想要观察一下来到镇子上的妖怪。尽可能地知己知彼，做好防范。
于是，四人住进了平安客栈。
不安的人不只是温玖，还有林筱筱。她除了担心未来的命运之外，也很挂念玉疏寒的身体。进屋后，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接连闪过这几日玉疏寒痛苦的模样。
他经常蜷缩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有时看他睁着眼睛，像在沉思。有时浑浑噩噩的，虽微睁着眼，但是神情茫然，像是精魄离了位。
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昏睡。睡梦中的他，眉头一直紧紧皱着，长久地发出痛呼和呻吟。反倒是，醒着的时候，即便痛得满头大汗，仍旧强忍着一声不吭。
一路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好似一触碰，就会碎掉。
明明夏日炎炎，车外如同一个大烤炉，空气中像流窜着火苗。车内也热得很，可他的眼睫上却始终凝着冰雪。每次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都如同摸到一块儿冰。
连浸透衣背的汗，都是冷的。
而这一切，皆是她曾经一笔一笔写出的句子。这一字一句，勾勒出的是怎样一种深渊，她当初理解得并不真切。只是觉得虐他，故事才有看点。
而今，当那个一路上陪在她身旁，曾多次救她性命的爱笑公子，痛苦得蜷缩在她面前时，她才明白过来，她为他勾勒的，是怎样一种地狱。
而这，还仅仅是地狱为他打开的第一道门。
……
林筱筱心中不安。身为作者，为了写一个好故事，她不觉得自己很错。但是身为玉疏寒的伙伴，她曾以笔为剑，几次三番刺入他的身体，蹂躏他的灵魂。这让她也感到痛苦。
也许，她该对玉疏寒说些什么。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片刻后，踏出了房门。
……
敲门声响起时，玉疏寒正裹着厚厚的被子，背靠着门蜷缩在床上，像头被冻伤的麋鹿。
一片残魂，苦苦支撑着性命。寒气反复席卷，而疼痛更是绵延不散。状态反反复复。有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好些了，而很快，他就再度痛到昏厥。
听到敲门声时，他甚至连翻身向门口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和吃饭时的松弛安然，判若两人。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便停了。在他以为那人已经离开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小姑娘悄悄探进头来，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眨呀眨地东看西看，接着看向床榻。
“小玉，”少女声音软软的，盛着许多关怀，“你好些了吗？”
呵……
他其实早已料到。若不是她，还会是谁？
少女关好门，像只小猫一样轻悄地来到他身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呀，还是这样冰。”声音里含着担忧。接着，只听她说道，“这个给你。”
一个暖烘烘的东西被塞到玉疏寒的怀里，萦绕着周身的寒气褪去些许。
“嘿嘿，是不是很暖？”林筱筱笑着卖乖，“是汤婆子。我刚刚问客栈老板买的，花了二十枚灵石哦。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少女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片刻，裹着被子的玉公子轻轻嗯了一声。
少女如同受到了鼓励。她先是长舒了口气，接着颠颠地搬了个小板凳坐到玉疏寒身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后，终于鼓起勇气道起歉来。
“小玉，真的对不起。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我、我当初写得兴起，从没想过……没想过这事落到人身上，竟然会这么痛苦。如今看到把你害得这么苦，我、我真的很难受！”说着说着，小姑娘有一丝哽咽。话也停住了。
玉疏寒微微张开眼睛。
她哭了？
过了少顷，林筱筱似乎又振作起来，她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信念感：“等我们重返我的世界，我一定给你逆天改命！什么邪神，什么神树，任谁都不许这么欺负你！”
林筱筱越说越来劲，她双手握拳，泛红的眼睛清亮生光：“到时候，我不仅治好你的病，还帮你砍了溟溟谷那棵老树！你说好不好？”
玉疏寒一声不吭。睫毛上的霜雪被一丝暖意融化，落进他眼里，像是哭了一般。
少女像母亲哄孩儿入睡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继续安慰：“小玉，不要怕。有我在呢，我一定能治好你。”
“你会好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玉疏寒阖上眼睛，睫毛轻颤。
如今，他脆弱不堪，她似乎完全没想过趁此机会逃离他的身边。也没想过趁此良机，将他杀死。毕竟，他曾杀死过她……
而且，就算没了他，她仍能找到别的靠山，比如温玖，比如九婴，再比如昭华派的陶玄绰，或者青城派的夏卿卿……
但她没有，她想治好他。她，想治好他！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又像是被羽毛温柔拂动，心尖上酥酥麻麻的，这感觉让他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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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筱筱把玉疏寒哄睡了。他在梦中没有呼痛，而是睡得香甜，连眉头都舒展开了。见他这样，她心中才稍稍安稳，悄悄撤出了房间。
此刻，她自己困得不行，想直奔软榻，和周公小酌到天明。
谁知，刚从玉疏寒的房间走出来，就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温玖。
好端端一个俊美少年郎，天天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啧啧，果然是属狐狸的。
“你怎么是从玉公子房间出来的？”美少年拽住她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狐疑，紫眸泛着狡黠的光。
“因为我觊觎小玉的美貌，垂涎他娇软又美丽。趁着他现在柔弱可欺，专~门跑到他房间轻薄他，非礼他，把便宜占尽！”少女抱着手臂，仰头看着美少年。
温玖：“……”
这女的有毒。
“怎么样？现在你满意了？”林筱筱打了个哈欠，“你不就是想听这个吗？满意了就赶紧松手，不要耽误我回去睡大觉。”
林筱筱想扯回自己的袖子。
谁知温玖并不松手，他嗤笑一声，“别急着走呀。”
接着紫色的眼珠一转，附身凑到她耳边道：“方才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