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安凡在第二天回到了平镇, 她的家。
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她才在这儿待了四个月不到,这个地方给她的归属感却比海城任何一个地方都强。
安凡瘫在沙发上环顾她的小家, 院墙内的一花一草,屋内的一桌一椅,每样都留存着她生活过的痕迹。
逐渐的,这些痕迹覆盖上凌染。
安凡定了定神,始终没能把痕迹上的凌染给清除,索性不再挣扎。
得承认,凌染在这儿住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甚至在她以后回想起平镇的日子时, 凌染也会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安凡觉得她陷入了一个怪圈,凌染的怪圈。
她避不开凌染。
即使她曾经为了躲避凌染而跑去江市, 凌染依旧给她在江市的那段记忆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的每一段记忆里, 都有凌染。
安凡不禁反省,是真的避不开吗?
在江市, 她完全可以把话说得更绝, 凌染再要纠缠也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冷眼羞辱。而在这儿,她也完全可以狠下心把失忆的凌染拒之门外, 没有收留, 就什么都不会有。
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她却选择了和凌染羁绊最深的一种。
……我还在意她?
安凡安静思考这一问题,最后慎之又慎得出答案,是在意。
因为在意, 所以凌染轻易就能影响到她。
一句很早以前就喜欢了,她翻来覆去地想,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把不堪的过去掰碎了分析细枝末节,换来希望和失望。
凌染时不时的言语撩拨,周围人的乐见其成,9月27日的尘封回忆,都在把她推向情绪的制高点。直到凌染带着初遇的故事走来,安凡才终于下决心要解决。
当替身好,在一起妙,一下解决两件事,她所有的怪诞都有了抒发口。
她会很怕凌染的追求,安凡觉得她是怕再喜欢上这样的凌染,可她左右不了凌染,便索性就在一起。达到结果就不会再夯实过程,凌染也就不会再追。
可就这样在一起安凡也不情愿……她愤愤且不平,凭什么她就要被凌染的行为左右,思来想去,替身在一起最好。
曾经安凡也觉得这样最好,凌染的撩拨她可以视而不见,周围的起哄她也能等闲视之,反正都在一起了,别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她心如止水。
直到昨晚……
安凡昨晚是放肆的,她放任自己去和凌染相处,没顾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没被现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牵绊,直到凌染问出那一句:安凡,你喜欢我吗?
这话恍若一盆兜头冷水,浇得安凡整个人都清醒了,她这才深省她做的事有多不合时宜。
她赶紧停下,凌染却不让,抓着她的手,还要再问她:安凡,我想你还喜欢我。
如果说刚才那话还只是毫无杀伤力的冷水,这话就变成极有伤害值的兜头一棒,安凡几乎是堂皇抽出了手,推开凌染,义正辞严在否认:“我没有!”
“没有喜欢你,我没有。”安凡说。
安凡以为是她的行为让凌染误会,瞬间像是被错认为吃了两碗凉粉的人一样无助,她有千般言辞要辩驳,最终化为一声喃喃:“我没有。”
“好,你没有。”凌染猝不及防被推,虚弱倒向一旁,她撑着手臂坐起来,拉近和安凡的距离,再重申:“你没有喜欢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凌染说:“是我想,也希望,你还喜欢我就好了。”
凌染无意双关造就的乌龙闹得安凡红了脸,她回想方才针扎了般的激烈反应,五味杂陈。
凌染还在说:“也没有想其他的,只是想你还喜欢我的话,我逗你你会笑,对你好你会开心,和我在一起也会幸福……不像现在这样。”她说:“当然,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没什么可挑剔的,我现在很幸福,我只是替你不值……要是你还喜欢我的话,你会更好。”
这番从安凡角度出发为安凡着想的话不能说打动了安凡多少,但确实让才误会了凌染的她心底的五味杂陈又升一层。
安凡当时回一句“不用你操心”,丢下凌染又去睡了主卧。
睡没睡着只有她自己知道。
安凡会想,凌染指出她还喜欢她时,她之所以反应那么剧烈,有没有几分是被戳破真相后的恼羞成怒?
会想,但又不敢细想。
安凡闭上眼,摸来沙发上抱枕盖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凌染还是会给她发来消息,发得很勤,只不过内容变了。
过去是漫无边际的情话,现在是行程报备外加情话,类似“刚开完会,想你”“去酒店视察,远远看见个背影以为是你,明知道不是,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让阿姨做了茄汁拌面,比家附近那家更好吃,你什么时候来尝尝”……如此种种,总之花样百出。
安凡不回,也不看,攒着。什么时候攒够了或是想看了拿出来扫一眼,再原封不动划出屏幕。
曾经她觉得凌染就是这么对待她发的那些消息的,如今以眼还眼,有种隐秘的快感。
这么过了几天,新认的师傅丁显打来一通电话,直接让安凡再次回到海城。
回去的理由很简单,师傅要教徒弟,分隔两地又怎么方便,安凡一口应下,着手收拾行李回去。
来时只有从宿舍收拾的两个行李箱,回去更少,只有一个。房子的租约签了一年,还没到期,安凡也不想退,她总觉得还会再回来,没必要。
拖着一个精简过的行李箱,安凡踏上了回海城的路。
这一趟回去安凡谁也没告诉,挑了个离丁显家近的酒店住着,其实瑞庭离得更近,但她怕撞见视察的凌染,宁远不近。
每日上班打卡似的跑去师傅家,跟着他东转西转,偶尔画画,更多的是听他讲画,其实没做什么,但一天下来,比安凡在家胡思乱想会好很多。
凌染发的消息渐渐越攒越多,安凡开始回复,一般是挑最新的那一条回,其他一概不管。凌染被回复了发得更起劲,消息又攒起来,安凡看到便回复一条,看到便回复一条,逐渐有来有回。
两星期后的一天,安凡正和工作室那名接线的女生讨论最新的八卦,突然被丁显叫去办公室。
安凡一愣,那女声赶紧推推她,笑着说:“有好事。”
安凡一脸狐疑跟进办公室,能有什么好事?
说是办公室,称为谈话室更为恰当,但凡有同行或外行来到工作室找丁显,不论什么事,一般都在这个房间解决了。
安凡第一次进,有些拘谨:“老师。”
“别紧张,”丁显笑一声,“之前不是让你给我交了幅画嘛,其实是送去拍卖,有家基金会找上我了,他们要举办一个慈善义卖会,就在明晚,你想不想一起去?”
安凡确信这是接线女声说的好事,只是她微惊:“……我的作品也能送去拍卖吗?”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把她的画放上那种场合会有人买?
“你那画不错。”丁显先夸一句,又说:“也是在征求你的意思,这次后,就相当于公布你是我徒弟的身份,你愿意吗?”
安凡眨眨眼,光丁显徒弟几个字,她那副画的价值便大幅提升。
安凡连忙说:“能给人提供帮助那当然好。”
“你愿意就好。”丁显很畅快:“那等拍卖会结束,我们再简单办个收徒仪式,到时候请几个同行过来热闹热闹,我也学学他们,显摆显摆我徒弟。”
安凡应好。
在安凡的紧张与期待中,时间来到慈善义卖的这一天。
安凡陪同丁显蔡静夫妇一同出席,来得不算早,红毯尽头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在镜头前拍照,不知哪家的镜头捕捉到丁显,万千闪光灯活跃起来,频繁的闪光刺得安凡眯了眯眼,空中彷徨的手被抓住,搁在温暖的臂弯。
安凡抬头,是蔡静在对她笑:“一直这样,微笑就好。”
安凡挽着蔡静走过了红毯,陪着丁显在末端的主题墙落下自己的姓名。
丁显被邀去接受采访,安凡被领着进入冷餐区,厅内的人不多不少,但多数都在攀谈,有几位视线已经朝蔡静投过来,顺带落在一旁的安凡身上。
蔡静罔顾,拍拍安凡的肩:“今晚没那么快,你先去吃点东西垫垫。”
这事安凡熟,她刚要走,又听师母说:“能喝酒吗?”
酒这东西安凡不常喝,量也不清楚有多少,她稍一思索,说:“应该能喝一点。”
蔡静说:“那待会儿意思意思抿两口就行。”
待接受采访的丁显回来,安凡便明白师母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被丁显隔着老远地一招手,喊:“徒弟,过来!”
这一声效果显著,安凡一瞬间觉得全厅的人都在看她,她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步履自然朝着丁显夫妇迈过去。
蔡静适时递上一杯果酒,再拍了拍肩:“少喝点。”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攀谈,安凡其实不需要做什么,安静的听,适时的碰杯,再一直微笑就好了。
几轮下来,安凡终于得以回到蔡静身边。
她一脸温柔笑意,还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喝了多少,脸都有些红了。”
安凡反手碰了碰脸颊,微烫,但她其实没喝多少,便说:“高兴的。”
蔡静笑了笑:“你师傅还有得聊,我们先进场,不管他。”
安凡一愣:“拍卖已经开始了吗?”
“啊,”蔡静解释说:“分了几轮,书画场在第三轮,目前应该进行到第二轮,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在门口处被礼仪小姐系上彩绳,安凡随着蔡静进门,顶着昏暗的灯光,来到属于她们的座位。
位置在第二排的左侧,离拍卖师很近,安凡感受着现场紧张的气氛,很快就融入了氛围。
蔡静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什么喜欢的就拍下,你师父掏钱,当送徒弟的第一份礼物。”
安凡忙说:“不用,我自己有。”
蔡静笑一声:“随你。”
拍卖还在继续,第二轮拍卖的主题似乎是名人用品,安凡看到书画名家用过的钢笔,商业大佬戴过的手串,还有她昨天八卦过那位明星频繁出镜的翡翠。
安凡花二十万拍下了一对古典的胸针,预备送给丁显和蔡静当礼物。
拍卖一轮结束有休息时间,拍卖场内进进出出,邀请来的明星此时登台献上一首歌,丁显在这时落座,他仰头一扯颈间的领带,长抒一口气,随即在蔡静耳旁低声抱怨:“累死我了。”
声音很小,会场很热闹,但安凡还是听见了,她忍俊不禁。
第三轮拍卖很快开始,如蔡静所说是名家字画,丁显的画打了头阵,起拍价就是五十万。
会场内报价声此起彼伏,安凡与有荣焉,丁显蔡静夫妇却像是事不关己似的还在小声聊着什么,安凡侧耳一听,她的师傅在抱怨冷餐区的小蛋糕太甜,害他多喝了好几口酒压那腻味,师母冷冷一声,喝了就喝了,找什么借口。
夫妻甜蜜,安凡识趣地没再听了。
画的拍卖在这时落下尾声,拍卖师一锤定音,作品再被拍出新的高价,安凡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成交金额,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瞪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收回,大屏幕一转,新的拍卖品出现,是她的那幅画。
拍卖师在介绍:“这幅作品题名为《鲸》,值得注意的是,画家本人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展示自己的作品,她并未提供姓名,但她来头确实不小……她是刚刚那位丁先生的爱徒,起拍价十万……”
伴着背景音,安凡还在盯那幅画。
这算是她理论意义上的第一幅油画,瑕疵很多,细节也不够完善,连内容都有些不适应在这样的场合展出。
可丁显让她交作品时,她脑中唯一想画的就是蓝色大海里的那头鲸,于是她随心画下了和凌染初遇的那天。
大片的墙壁被刷成海的蓝色,她站在铁高架上描绘那头鲸,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并未开走,车主搭着车窗沐浴在阳光下欣赏墙壁那幅画。
安凡突然腾起一种不想被拍走的念头,她刚要举牌,不算静的会场内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一千万。”
一时皆哗然,几乎所有的眼睛都朝那道声音望去,包括她的师傅师母。
安凡没动,她听出那道声音了,那是凌染。
拍卖师在台上重复报价,一次,两次,三次,没有人再报价,最终一锤定音。
落锤的嗡嗡声还在安凡脑海中纠缠,安凡同样纠结了一秒两秒三秒,最终回过头去。
凌染站在靠门的位置,像是匆忙赶来,解了两粒扣的衬衫泛起褶皱,外套被她挽在臂弯,她轻喘着气,隔着整个会场的人,也在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你们今天可能听腻了中秋快乐,但是还是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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