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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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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晏之略有些迟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衣人,心里却努力回想着两月前在衙前镇偶遇的父女俩,可惜那时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于模糊,影影绰绰记不太真切。然而,眼下的情形已容不得何晏之再做多想,江寻催促着他快走,两人背着江明珠折了回去,大约走了几百步,只见林中停着一辆四轮马车,车夫却是一身戎装,分明是个士兵。

    何晏之不由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看着江寻,心思电转,运气于右掌,想着如何能制服眼前这两人,抢得马车,然后突围而出。那江寻却显然看出了何晏之的防备,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不必如此紧张,在下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江寻。”他指着前面的马车道,“这是骁骑营的马车。不瞒你说,我半月前来到陈州,便是寄居在陈州通判西谷大人的骁骑营中,他在营地旁建有一处别苑,甚为隐蔽,小兄弟莫要多虑。”

    何晏之缓缓松开了右手,他如今已是无路可走,便把心一横,同江寻上了车,一路向西而行。马车内甚是宽敞,车厢四壁都铺着软垫,江寻将女儿小心翼翼放在软座上,又细细查看了江明珠的伤势和脉象。

    何晏之道“前辈,明珠姑娘中了田衙内的迷药,我暂时点了她的昏睡穴,不知可有大碍”

    江寻用两指搭着女儿的脉门,面色却愈来愈阴沉,切齿道“好个畜生竟敢伤了我的明珠”他看着何晏之,道,“她中的只是普通的男女合欢之药,但是剂量有些大,幸好未让那畜生奸计得逞。我回去给她服下玉清散便无碍了。”他又朝何晏之深深做了一个揖,“小兄弟果真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且受在下一拜。”

    何晏之急忙以手相搀“前辈折煞晚生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队官兵却拦住了去路。何晏之心中一惊,急忙侧身靠在暗处,此时车帘已经被人撩起,有官兵探身进来,要例行搜查。江寻将何晏之挡在身后,掏出一枚银质的腰牌,递给来人,又指着车上随身的药箱,陪笑道“诸位军爷,在下奉西谷大人之命前去骁骑营出诊,有通判大人的腰牌在此,还望放行。”他指了指身后的何晏之“这是小儿,乡下来的年轻人不懂规矩,还望官爷见谅则个。”

    那官兵皱着眉,朝昏暗的马车中张望了一下,突然指着躺在软榻上的江明珠,道“怎么还有个女人”

    江望道“这是小女,途中颠簸,便睡着了。”

    那官兵疑惑道“你出个诊不但带着儿子,还要带个女儿实在是奇怪得很。”说话间,便要爬上马车来细看。

    江望指着车门上骁骑营的徽章道“官爷,不是在下不肯让您上来,只是这也是骁骑营的军车,着实有些不方便,在下也是无可奈何。若是通判大人震怒,小人怕是要性命不保啊。”

    那官兵眯着眼睛细细看着眼前的腰牌,神色颇有些犹豫。赶车的士兵亦附和道“兄弟还请行个方便。咱们骁骑营和你们前门营不过都是听差的而已,上头怎么吩咐,咱们怎么行事,若是较真起来,闹到长官那里,大人们到头来握手言和,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当差的西谷大人的脾气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到太岁爷头上动土呢”巡查的官兵神色微微一变,摸着下颌踟蹰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马车上刻着的徽章,最终退了下来,对那赶车的士兵抱拳道“兄弟得罪了。”说罢,挥手放了行。

    一路幸是有惊无险,何晏之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一颗心也随之七上八下。待出了戒严区域,他见追兵已远,江明珠也已安全,便对江寻拱手道“晚生如今已经将令嫒安全送到前辈的手中,便也放心了。在陈州城中在下尚有未尽之事,就此别过罢。”

    江寻却按住了何晏之的手腕,缓声道“小兄弟,如今陈州城内正全城通缉你。你如果回去,便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他又道,“你若是担心青莲戏苑的何班主,倒是大可以放心。这件事的始末便是何班主告诉在下的,在下担心明珠出事,便先去找了通判大人,又一路寻来,不料在街上就听闻田守义被杀。我原想着先到田家的别苑去探个究竟,谁知在城外就遇到了你们。”

    何晏之道“但是此事毕竟因我而起,而今田守义一死,不但连累了师兄,更是累及令嫒。陈州刺史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江寻手捻须髯,沉吟道“田守义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若是不死,我也绝不会轻饶了他。”江寻的眸中有些许煞气,“我江寻虽然是庸碌之辈,武功也罢,医术也罢,都不能光大冷月山庄,有愧于先人。但只要一息尚存,决不能叫明珠受到伤害。”他看着何晏之,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你杀了田守义,在下心中甚为感谢。只是,如今你已是陈州城内人尽皆知的通缉要犯,只怕是凶多吉少,当务之急,只有速速离开陈州,方为上上之策。”

    何晏之道“前辈,其实田守义之死,另有隐情。”他便把自己如何追踪田府家丁,又如何到田家庄园救人,包括如何劫持田守义、田守义如何毙命的前因后果全部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江寻听。末了,何晏之又道“陈州城内还有我的至亲好友,我决不能弃他们而不顾。”他看着江寻,“晚生听闻前辈悬壶济世,本想托明珠姑娘牵线,拜见前辈,替我的一个朋友诊治,谁料竟突生变故,实在是始料未及。”

    江寻看着他“你那个朋友,可是皇长子杨琼么”他微微笑了起来,“其实,若不是皇长子如今处境尴尬,不便出面,仅凭你与杨琼的交情,本也是不必惧怕那田蒙的。”

    何晏之一怔,想着也不必再作隐瞒,便道“正是杨琼。”他微微有些诧异,“前辈是从何得知的”他暗忖,莫非这江寻一直都跟着自己如此想来倒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江寻道“陈州通判西谷连骈昨日曾来见我,拜托我为皇长子治伤。”他看着何晏之,淡淡道,“其实,在玉山的衙前镇里,我也曾见过你们。”

    何晏之呆呆地听着,暗自心惊西谷连骈如何会知道杨琼受了伤莫非杨琼昨日独自离开客栈,便是去见西谷连骈么何晏之又想起在青莲戏苑中,田守义曾大言不惭地谈及西谷连骈和杨琼之间的“旧情”,难道说那田衙内所言,竟然是真的

    江寻见何晏之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道“小兄弟尽管放心,皇长子的伤,我治得好。”

    何晏之眨了眨眼睛,见江寻这般笃定的样子,不由得喜出望外道“真的”他握住了江寻的手,坐在马车上便给他施了个大礼,“若能治好杨琼,前辈便是我何晏之的大恩人。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江寻哈哈一笑“在下这些年来离开冷月山庄,浪迹天涯,便是想躲开无谓的纷争。”他神色凝重起来,缓声道,“我那兄弟,江望江有余,小兄弟想必见过几次。”

    何晏之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数面之缘。数面之缘。”

    江寻含笑道“当日在玉山山麓,你们本可以生擒江有余,最终却因为有人施了障眼法救了他。那紫色的烟雾来得蹊跷,小兄弟可知道那是甚么吗”

    何晏之恍然大悟“原来救下江有余的,便是前辈了。”

    江寻点了点头“那种草药名叫紫山云雾,遇火生烟,烟雾缭绕,可半日不散,且有浓郁的气味,虽然没有毒,却能叫人呼吸不畅,乃是我们冷月山庄独有的名药。其实,当时林子里的那两个老前辈也略知一二,大约他们顾念着先人的旧情,遂放了我兄弟一条生路罢。”

    何晏之不由得笑了笑“前辈与你那兄弟江有余,性情倒是截然不同。”

    江寻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许久,长叹了一声“江望误入歧途,多半也是因为我未尽到兄长的责任。可惜他越陷越深,只怕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也。”

    何晏之听他话中有话,不知从何问起。江寻又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可惜如今却是势同水火。若论起天资,我兄弟江望比我可要聪明多啦,但是我是长子,父母自小便要把衣钵传给我。江望便不大高兴,后来不知为何还恨上了我,竟然偷了家传的秘笈,一走了之。”他黯然道,“他偷了秘笈,顶着冷月山庄二公子的名号在江湖上结交匪类、招摇撞骗,与丰城双鼠这样的渣滓败类称兄道弟。江湖上的同道不免耻笑父亲教子无方,我父亲因此气得吐血,又觉得愧对列祖列宗,从此一病不起,竟然就此被活活气死了。他临终前的遗训,便是要我杀了江望,替冷月山庄清理门户,如此他才有脸去见祖宗,才能在九泉之下瞑目。”

    何晏之同情道“前辈,你爹也太难为你了。要杀也是他自己杀,他自己下不了手,又畏惧人言,怎么就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你了呢难怪你连冷月山庄也不想待了,宁可带着女儿在江湖上飘泊,也不愿回青州去做庄主。”

    江寻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何晏之,许久,笑了笑,道“小兄弟真是快人快语。不过,我确实是因为此事而深感心灰意冷,可怜我那夫人又青春早逝,若不是因为还要照顾年幼的女儿,我早便想出家皈依佛门,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的目光落在静静躺着的江明珠身上,“如今,我唯一的牵挂,便也只有小女明珠了。”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留心江望的动静,他投靠归雁山庄,又依附于大院君在江湖上的爪牙,实在是叫我忧心忡忡。皇室的纷争本就难免殃及无辜,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怕是避之唯恐不及。我一路循着我那兄弟而来,又出手救了他,只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而他偏偏是执迷不悟。”

    何晏之笑道“前辈心中果然还是放不下手足之情。”他又转念一想,“那么,前辈来到陈州,难道也是跟着江望一路而来”他暗想,若是江望到了陈州,自然是沈碧秋知道了杨琼的下落,那便是大大不妙了。

    江寻却摇了摇头“我在玉山和江望别过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他。”他随着夜色中疾驰的马车慢慢摇晃着,缓缓说道,“我与陈州通判西谷连骈早些年颇有些交情,心想既然已经到了通州地界,不如顺道来陈州望望故友。”他又冲何晏之一笑,“小兄弟不必草木皆兵,陈州天高皇帝远,反而是边臣的权力极大。陈州刺史怀远侯田蒙,便是在西北坐拥一方的土皇帝。当年江南道司政史谢婉芝曾上疏,提出州道分治案,撤刺史,分设太守和通判,通判名义上是太守副官,听命的却是兵部,以固皇权。”

    何晏之道“如此,陈州的通判岂不是成了田蒙的眼中之钉”

    江寻点了点头,道“州道分治案提出后阻力极大,尤其是燕云十六州。怀远侯田蒙的先祖原是察合台旧主,我朝太祖年间被武侯刘向天所破,归顺大清而后封侯。朝廷不敢轻易动田家,只得保留了田蒙的刺史之位,再派京官来任通判。那时候,陈州在一年之内曾换了七个通判,有怀远侯田蒙在此坐政,再无人敢来陈州。后来,太子少傅西谷连骈被贬黜出京,才委命通判代职。西谷连骈蛰居陈州数年,颇被田蒙所忌,但却收拾西北军旧部,如今已蔚然成势,竟能够与田蒙分庭抗礼了。”

    何晏之若有所思“这样说来,这个西谷连骈倒是人中龙凤。”

    江寻笑道“西谷连骈曾是戊戌年的三甲第一名,状元及第,文武双全,才貌不凡,当年名满天下,圣上原本很是器重他。小兄弟竟然不知道”

    何晏之抓抓头“不瞒前辈说,晚生自小流落江湖,沿街卖艺,也没有读过几天正经的书。这些朝堂风云哪里会知道”他颇为尴尬地笑笑,“一介乡野村夫,以前连皇帝的名讳都不知道呢,更不要说甚么状元榜眼,不过知道些戏文里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野史罢了。”他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想,这西谷连骈果真不是常人,难怪杨琼如此看重了。念及此处,不免心生忧虑,但听江寻又道“说到野史,坊间倒是颇为流传,当年圣上曾想给岷王杨玲珑赐婚,招西谷连骈为驸马。可惜西谷连骈恃才傲物,竟违抗皇命,再加之他是皇长子杨琼所举荐的士子,终被大院君所忌,也就不了了之了。”

    何晏之“哦”了一声,颇有些闷闷地坐在角落里。马车在夜色中疾行,江寻挑起帘子向外看了看,回头道“前边便是骁骑营了。”何晏之想起莫测的前程,又想到杨琼,便腆着脸问道“前辈既然已经答应替我朋友疗伤,只是现在身在陈州城内,咱们如何才能入城呢”

    江寻笑道“小兄弟果真是关心则乱。你入不了城,我却是无妨。”

    何晏之嘿嘿一笑,江寻又道“其实,说起来杨琼所受的伤,我本不想插手。那瘴气虽然厉害,但是大内藏药颇多,杨琼若是回到宫中,他的皇帝老娘富有四海,自然会想办法治好他,本不必我这江湖郎中出马。况且,我要是治好了这瘴毒,江望只怕心中不服,必定又要捣鼓出甚么更要命的来,若是再伤及无辜,便是我的罪过了。”

    何晏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哭笑不得。听江寻话中之意,仿佛同皇家有莫大的过节,这江寻、江望两兄弟性格虽然迥异,但行事都是一根筋,果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江寻又道“所以,昨日西谷大人来找我给杨琼治伤,我便一口回绝了,不料今日却承了小兄弟的情。”他微微笑道,“你救了小女明珠,我若不治好你的朋友,便是知恩不报,于心不安。江望那些用毒的手段,我略知一二,他能制的毒,我必定能想出解毒的办法来,只是需要点时间。”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赶车的士兵挑开车帘,何晏之侧身向外望去,只见几步之外是一处幽静的院落,在夜幕之中闪烁着零星的灯火。“此处便是留庄,是西谷大人的别苑,周围都是骁骑营的人马,安全得很。”江寻回头对何晏之道,“小兄弟,如今危机四伏。我本想劝你速速离开陈州,但如今追兵正紧,你不如在此先避一避风头,待到外面风声过了,再走不迟。通判大人也正是此意。”

    何晏之一听竟是西谷连骈的主意,心中极为不痛快,他虽然还未见过此人,但已经存了芥蒂,便脱口道“我绝不能一走了之,而抛下故友知己于不顾”心中却是暗自吃惊,若是西谷连骈的主意,莫非也是杨琼的授意

    江寻哪里明白何晏之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真不必担心杨琼。姓杨的从来都不会是甚么省油的灯,何况他本就是西谷大人的旧主,如今真正处于险境的,倒是你自己。”他收敛了笑容,神情肃穆地看着何晏之,“你莫要意气用事。眼下你若是回陈州城内,便是投鼠忌器。小兄弟,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方是俊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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