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柒拾捌
九环谷这一处并不算特殊的地方, 如今却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在沈格泽一行人终于启程进入九环谷的下一刻，三万大军静静地停留在外围，悄无声息等着为首之人的命令。
“就地驻扎, 今夜行动。”
一声令下, 大军四散开来，隐蔽在丛林之中。
郁郁葱葱的春日，晨间还是晴空万里, 此刻却有簇簇乌云笼罩下来。
今年的雨水像是格外多一般，为首的将领抬眼看了看天空，暗自感叹道。
而雨后之景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已经踏入九环谷的谢娇娇也抬起了头, 她眯起眼透过树叶遮挡想要看看天色，却只见暗沉一片。
“怎么了？”沈格泽走在她的前面，觉察到谢娇娇停顿，立刻也停了下来关心道。
谢娇娇蹙眉揉了揉眼, 睁大又看了看后才低下头含糊嘀咕道：“没什么, 看错了吧。”
沈格泽不明所以：“看错什么了？可是要下雨了？”
春日天气本就多变，只是今年下雨的时候好像更多一些。只是沈格泽早就不记得上一世是否有这般不同寻常的天气，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异样来。
只是九环谷终究不是他熟悉的地界，所以每当谢娇娇有些动作，沈格泽都格外紧张。
生怕再一转眼, 谢娇娇就不在他的视线中。
“是啊, 也不知道为何早上明明还是极好的天气。”
谢娇娇垂下眼帘, 踩了踩脚下平坦的地：“这里虽然没有人路过，地势倒是非常平坦。”
她刚刚似乎在重叠乌云中看见了舞女绸缎挥洒，可当谢娇娇定住想要看个仔细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可能是看错了吧。谢娇娇再次揉了揉眼, 跟上沈格泽的步伐。
三架马车里，只有最后一辆秦萱所在略微沉重一些。
谢娇娇和沈格泽带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是沈格泽带着的人。在之后，便是秦珩秋和林梓茂，还有秦珩秋那一队神情算不上好的将士。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日赶路的缘故，秦珩秋和林梓茂多次停下来调整着，直到谢娇娇隐隐感到有些不对，拉住了沈格泽：“我去看看梓茂。”
沈格泽立刻皱紧眉头，反手握住谢娇娇：“没事的，有事他们会来跟我们说的。”
不怪沈格泽分外紧张，只是九环谷在他心里着实算不上什么风景好地，再加上早上那一出让他对秦珩秋更加警觉。
万一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谢娇娇都受了伤，岂不是要愧疚极了。
“不是秦珩秋，好像是梓茂有些不对。”谢娇娇踮起脚往后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是不是梓茂生病了？你身边有太医给的药吗？不然让太医去看看？”
药自然是有的，再不济，九环谷常年无人踏足，草药丰盛，有太医在熬药也极为方便。
见谢娇娇满脸的担心，沈格泽默了默。
一旁的季洲立刻猜到了沈格泽的心思，一溜烟便跑远了，带着太医往秦珩秋和林梓茂的方向去。
一刻钟后，季洲小跑着回来禀告：“秦夫人早上没有用早膳，加上来到这谷里潮闷之地，有些不适。太医已经给她用了药丸，现下可以启程了。”
“当真？她没有别的不适？”谢娇娇追问道，总觉得林梓茂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她想了想，又望向沈格泽：“不能去看看她吗？”
沈格泽坚定摇头：“太医都说了，她没什么事。你不要担心了。”
谢娇娇叹了口气，远远朝着林梓茂的方向看去。林梓茂在秦珩秋的搀扶下虽然不太稳，但仍然站了起来，像是觉察到谢娇娇的视线，她也弱弱地感激看了过来。
有些模糊的，谢娇娇仿佛觉得林梓茂是对自己行了个礼。
怎么嫁给秦珩秋之后，林梓茂倒是越来越懂礼数了？谢娇娇心里仍然觉得奇怪，只是沈格泽死死抓着她，只得放弃了偷偷去看林梓茂的心思。
就算林梓茂之前确实有害她的心思，可毕竟没有成功啊。
再怎么样也是这么些年的交情了。谢娇娇心里觉得极为惋惜，又想起上一世在沈格泽死后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更加难过。
若她这一世过得不好，能帮她一把的时候，还是帮一下吧。
谢娇娇下定了决心，最后又看了眼林梓茂，便转过头去问起了沈格泽之后的计划：“九环谷不大，虽然早上耽搁了些时辰，但今日大约还是能走一半的吧？”
“九个弯，今日傍晚前大约能到第五个弯。”沈格泽应道，神情放松地看向远处小道，轻声又补充了一句：“过了这个弯口，一切就结束了。”
“什么？”一阵风吹过，引起枝桠簌簌，谢娇娇没有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追问道。
沈格泽缓过神来，看着眼前娇俏少女：“无事，你跟好了我。若有什么意外，就跟紧季洲。”
“季洲武艺比你还要好上一些，又对九环谷的路熟悉。届时他便可带你出谷，谷外有皇兄派来的人候着，你跟他们回去即可。”
谢娇娇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睁大眼睛问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沈格泽一噎。
他想到了谢娇娇的许多反应。以为谢娇娇会生气他撇下她，以为她会觉得自己又藏了什么秘密，以为，谢娇娇会觉得他不够坦诚。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谢娇娇第一个问题，却是问他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回去。
回京城，回谢府，也回王府。
沈格泽一时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全身而退，那就带她回宫里。告诉皇兄皇嫂，也告诉父皇母后，他最真挚的情感。
“别怕，我只是说万一。”沈格泽低垂着眉眼，掩饰住自己的复杂情绪。
季洲在两人谈话时便等在林梓茂和秦珩秋不远处，这时才匆忙跑来：“王爷，秦小将军说秦夫人没事了，可以继续出发。”
沈格泽深深看了眼谢娇娇，朗声对着身后的队伍：“启程。”
有了这一次的意外，队伍中本还细碎的交谈声都消失不见。
众人神情严肃，跟着沈格泽和谢娇娇的方向慢慢朝九环谷深处走进。
谷里的气温远比外界要低许多，沈格泽在快抵达第二个弯口时，便披上了外袍。
其余人大多都有武艺在身，这点温度变化倒是算不得什么。只是谷中迷雾渐起，潮湿空气慢慢浸润着衣衫，贴在身上变得极为不舒服。
在数不清第几次停下来拧干袖口时，谢娇娇终于忍不住埋怨道：“这么潮，晚些带着的衣服都湿了，还怎么换？”
沈格泽极有耐心地帮她将湿透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开：“都用油布包了的，里面湿不到。”
谢娇娇诧异地看着他，一时接不住话，默默闭上了嘴。
花草愈发繁茂，本就不甚清晰的小路，此时已经几乎完全看不到痕迹。
浓厚的雾气将每一个人都紧紧包裹在其中，谢娇娇艰难地探身上前，才勉强看见沈格泽的身影。
头顶上偶尔传来几声闷雷，打破九环谷里的沉静。
艰难绕过第四个弯口，谢娇娇觉得空气突然变得沉重了许多。
她下意识收住呼吸，神情严肃地环顾四周。
太安静了。
尽管因为地势复杂草木丛生，众人早就被分散在了各个弯口处，只等今夜在第五弯口集合。
可现在也太过安静了。
没有虫鸟的声音，也没有众人拨开灌木的摩擦声响。
甚至于头顶上的古木之外闷雷声，听得都不算太真切。
谢娇娇回头看去，只有浓重迷雾飘荡在眼前。
她猛地转过头来想要拉住沈格泽：“沈格泽！你在这里吗？”
临出发前换了的素色衣衫，此刻却与浓雾浑然一体，令谢娇娇难以分辨前方到底在哪里。
她着急喊着沈格泽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
九环谷，九曲回肠。
谷底时有带着香气的迷雾环绕，有传言称那山间之路甚至还会因为天地灵气而自己变化。
前四道弯口皆为下行，第五弯口为谷底，复而起上，九口而出。
谢娇娇想起早先沈格泽与她说起九环谷的点滴，极力压下心中慌乱。
沈格泽不会走远，许是就在前方等着她跟上。
周边草木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般，簌簌挥着枝桠。谢娇娇定定看了一会儿，确认草木之后没有危险，才小心谨慎地往前又踏出一步。
天色还亮着，可雾却愈发浓郁。
艰难向前又走了一段，直到谢娇娇连自己双脚都看不清时，才慢慢停下脚步。
万物寂赖，似乎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而已。
谢娇娇站在这一片寂静中，静静听着自己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鼻尖隐隐嗅到了一阵浓郁又甜腻的香气，她突然心中一动，仰头望向无妄空虚。
本应该见到高大参天古木的空中已经被浓雾铺天盖地掩下。
悦耳古琴曲声伴着清脆铃铛响，极有韵律地奏起了一支不知名的歌儿。
谢娇娇微微笑了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谢娇娇，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到这种境地？”舞女好听又熟悉的声音从浓雾中传出，像是知己许久不见一般，一支绣着异域花样的绸缎熟稔地卷住谢娇娇。
谢娇娇微微抬起头，清晰看见舞女踏着浓雾，轻轻巧巧踩着绸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好久不见啊，十五。”舞女站定的瞬间，谢娇娇歪着头定定看着她，神情怀念又怜惜。
“你后来有没有见到初一？”
舞女妆容明亮的脸本是颇为嚣张，只是在谢娇娇突然唤出自己名字时，吓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这样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好笑。谢娇娇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去摸舞女的头：“十五还是这么可爱。”
十五艰难地咽了口水：“谢娇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