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男花魁
几缕残阳照了进来,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魏无相带着一群人哗啦啦的走了,只剩两个粗犷的汉子还留在这里。
丁欢喜知道,他们是奉命杀了她的人。
这牢房味道古怪,闻着像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
这味道让丁欢喜想吐,可她却没时间去吐,她默默抽出防身的匕首,想要割断绑着她的绳索。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粗犷的汉子在不远处磨着砍刀,像是要将她剁碎。另一个人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衣袍卷起了一阵风,本就昏暗的油灯又灭了两盏。
丁欢喜慌忙停了手,硬生生的憋出了两行泪。
大汉捏起丁欢喜的脸颊,看着她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不住的往外渗出汩汩的眼泪。竟轻叹了口气。
“小子,你命不好。没能入了魏先生的眼。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吧。”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整个牢房空荡荡的,只回荡着“锵锵”的磨刀声。
原来,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丁欢喜的匕首还没抽出来,刀便磨好了。那人把塞住她嘴的布条拿掉,说:“别白费力气了,想想可还有遗言?”
丁欢喜吸了几口气,压住抽搐的心口,说道:“大叔,求求你放了我吧。我阿姐还在钱来也等着我去救她呢!”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
“在这西部山,魏先生就是天。他要你死,你就活不了。安心上路吧,你阿姐进了钱来也,活不过三天,也算能和你做个伴。”
拿刀的那个也走了过来。虽一脸横肉,却依稀可见的怜悯相望着她。
冒着寒气的砍刀举在她的头顶,丁欢喜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呯——”
砍刀被击飞在地。便听牢门外有人喊叫:“逆贼花不误在此!快把他捉住!”
大汉面面相觑,忙跑了出去。
接着又是砰砰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丁欢喜趁机抽出匕首,割断了绳索就跑了出去。可院中九曲回廊,却把她迷惑住了。
“喂,小子!你是新来的么?”
丁欢喜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人正骑在墙头上笑吟吟的望着她。
他鬓角簪花,火红的袍子上有只大大的蝴蝶。是个男生女相、唇红齿白的妙人。
见丁欢喜看的有些痴了,那人笑吟吟的飞身而下,落在她的面前。
“小小年纪色胆包天,竟敢盯着本花魁一直看?”
被他如此调笑,丁欢喜瞬间回过了神,一张小脸被他闹得通红。
她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说道:“你骗谁呢?花魁怎么会是男的?”
“花魁怎么不能是男的?”那人反问道。
丁欢喜想了想也是,这是男风馆,自然得是男花魁。
想到这儿,她突然惊喜,既是住在这儿的,一定认识路了。可直接问,怕他不会老实回答,便使了个心眼子,说道:“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花魁饶有兴致,问道:“如何证明?我这张脸还说明不了什么么?”
丁欢喜哑然,虽长的是挺好看的,可头次听人自己夸自己的。
只暗自腹诽,表面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说:“你若真是这的花魁,应该认识这里的路吧?你指给我看,若是指对了,那我就信你!”
花魁眯了眯狭长的眼,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儿,笑的花枝乱颤。
“臭小子,迷路了吧?莫非是哪里来的小贼?”
丁欢喜顿时慌了,忙说不是,却被花魁打断了她的解释。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听我讲个故事,我就带你出去。”
他突然正色道,白皙的脸上挂着一丝黯然。
丁欢喜想了想,一个故事,能用多久,总比自己转了半天都不一定转出去的强,便欣然答应了。
花魁见她点头,黯然神伤的脸上又挂上了笑模样。故事便徐徐开讲了。
从前有一个人,爱上了一个书生。可书生家里反对,不同意让他们二人在一起。
二人便相约去他们经常幽会的花湖殉情。
那是某个春日的午后,花湖边开满漫山遍野的花。风一吹,缕缕花香,沁人心脾。
那人怕疼,不敢自己下手,便让书生帮他。
书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他白皙的脖颈,一如往昔的爱抚。
他死了,死在山花最烂漫娇艳的春天,死在他最爱书生的那年。
可他躺在花丛血泊中的躯体,却令书生害怕了。
蝴蝶围着他的尸体飞舞盘旋久久不肯离去,可书生看到他的尸体只胃中翻江倒海、仓皇而逃。
他恨,便怨灵不散,最后化为一只巨大的蝴蝶,徘徊人间。
偶然一日,他竟又遇到昔日的爱人——那个书生……
“你说,他该怎么办?”
长身倚着墙面,花魁突然发问,问的丁欢喜怔愣了一瞬。
“报……仇?”
她试探性的回答,心中想的却是,这人爱讲故事不说,讲的故事也是莫名其妙。
“你也这么觉得?那他便做对了!”
花魁侧身瞧了瞧她,便笑了,接着说:“他问那书生,可还爱他,书生说爱。就那一瞬,他一把掐死了他,书生便也算死在了最爱他的那刻。”
说完,绝美的脸上一阵苍白,一双狭长的柳叶眼竟猩红起来。
长廊的那边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听得有人低声询问:“找到了么?”
花魁恢复如初时一般的笑模样,长吁一口气,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肩膀被他一提,脚下虚空就飞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他又扔了出去。
丁欢喜落在地上,再抬头看时,却找不到花魁的半分影子了。
接着便又听有人喊叫了起来。
“快来人啊!花不误在那儿!”
也顾不上惊奇,爬起身来就要往钱来也跑去,迎面又撞上了一个人。
竟是林恕意。
丁欢喜认出了那身暗黑色的盔甲,心中这才有了底,连忙就跪了下去,求军爷救她阿姐。
林恕意也认出了她正是三十里堡那对爷孙中的小姑娘。忙叫她起了身,询问之下,便带了两名铻卫就赶了过去。
钱来也客栈,惠娘看着丁欢喜以及她身边的披甲将军,一双桃花眼,媚眼如丝。
“好久不见,林统领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叫惠娘好生想念呢!”
说着就往林恕意身上攀,林恕意侧身一躲,入鬓长眉微微蹙起,一双耳朵被惠娘调戏的通红。
虽战场一身杀伐,对姑娘家却是没有任何办法。惠娘初时见他就知道他这个性格,便故意调笑他。
林恕意轻咳一声,知道与她纠缠自己必定占不得便宜,便直接从腰间拿出一块玉牌,亮在她的面前,说道:“我奉公子之命而来,把阿洛母子放了吧!”
惠娘一怔,瞧了瞧丁欢喜,又笑出了声。
“公子何时竟会为了一个小子,费这些事来?往日进了我钱来也后院的,成堆成堆的,也没见公子过问过。”
“娘子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前去问问公子。”
林恕意答,说起谎来竟也不慌。
闻言惠娘定定的看了看他,虽依旧不信,却是不敢因为这事前去询问公子的。稍稍停顿,也自知今日只能哑巴吞黄连了。
招了招手便让二子去领了人。
惠娘看着林恕意的眼里满是嗔怒,便有意再逗弄逗弄他。
“怪不得林统领总是不爱搭理惠娘呢,竟是也好这口?”
惠娘绕着丁欢喜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笑吟吟的桃花面突然就变了模样。
捏着丁欢喜的脸就仔细瞧了起来。
“你是个姑娘?”
她惊讶道。
只怪这丫头年纪小,不施粉黛又不爱说话。倒叫她看走了眼。
想到自己把她送进了八方客,一张俏脸登时变得漆黑。
八方客的魏无相,可不是个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