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两肋插刀
但好在果果和他们说话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仍然是他们熟悉的温温柔柔的慢语调，但她说话很有节奏感，能迅速抓住别人的情绪，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还有那双喜欢默默观察的眼睛，依然那么亮，依然带着一丝童年时期残留的好奇和探究去凝视别人。
趁着杨海去洗手间，金果果看着江明川，单刀直入：“你应该去和周舟聊聊。”
“我？”江明川心脏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很久没单独和她说话了，而且亚东刚刚离开，我去找她，被黄阿姨知道，要闹翻天的。”
“不是让你单独找她聊，打电话也好，发消息也好，你要让她知道，朋友们还在身边。”金果果觉得现在周舟需要的是温暖和关心。
周舟从小缺爱，只要给她足够的关怀，她一定能走出阴影，变得更强大。
“朋友之间的关心，她才没有负担。”金果果知道明川的心情，但她不希望明川以爱之名去安慰周舟。
这种时候如果表白了心情，以周舟的性格，她只会有负罪感，觉得不道德，更不可能在老公刚死就允许另一段感情进入自己生活。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试试吧，你也帮帮忙，别让她放弃自己的生活。”可是江明川找不到小时候那种纯粹的友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为周舟排忧解难。
周舟与陆亚东确定恋爱关系以后，他好像就没有私下找过周舟说话。
明川还记得那个雨夜，他带着玫瑰花，想对那位从青春期就暗恋的少女告白，但打电话约周舟时候，却听到她在电话里兴奋地告知，她已经答应了陆亚东的追求。
那时候少女应该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否属于爱情，如果他努力争取，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但江明川知道自己并不是会不顾一切向前的人，他在电话里干涩的祝福，默默地后退，让出一个身位。
玫瑰花的归宿是湖水，花瓣如同年少时的爱慕，散落四方，沉在了人生里。
他一直很好地掩饰了这份情感，只有敏锐的金果果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他回避的原因，他也在果果面前承认了，这算是那份无果的感情曾经存在的证据。
如果没人可说，那份感情就太孤独了，是江明川无法承受的孤独。
此后大家的聚会，他总是找借口回避，只在群里偶尔和大家寒暄，如今一个失联多年的少年好友，又站在什么立场上，去劝别人如何把握自己的人生？
杨海拿着手机愁眉苦脸的从洗手间回来，给大家看自己的聊天页面：“柳萍把我qq都给拉黑了。”
他本来想关心一下柳萍晚上吃什么，要不要给她点外卖，结果所有的社交工具都被拉黑。
说起柳萍，果果和明川沉默了几秒。
在死亡面前，许多事都变得微不足道，陆亚东的车祸已经让他们感觉到呼吸困难，柳萍的绝症更让他们窒息。
如果是真的绝症。
这件事上，果果倒宁可从最好的方向去想。
“我只是劝柳萍继续治疗。虽然状况可能已经很严重了，但如果去大城市先进的医疗机构，采用靶向药治疗法，没准还有机会。我家表叔前些年胰腺癌，在上海治了大半年，花了点儿钱，现在还吊着命呢。”杨海满心烦躁的一屁股坐下来，“可是她连医院都不肯去，说什么没钱，也不希望大家为她的事花钱出力，再说下去她就要怨自己命贱……”
杨海说的花了点钱肯定不少，这种救命的医疗不在保险范围之内，全部只能自费，药物极其昂贵，靶向药还要不断更换，为了提高生存率，花费是以百万计数。
柳萍确实没那么多钱。
他们都很清楚。
柳萍家里本来就困难，她母亲死后，就只剩她孤身一人，她只是在贸易公司担任普通的行政人事工作，能有多少积蓄？
“我有点儿存款。”杨海自顾自地说下去，没有注意到果果和明川交换的眼神，“而且，还有几套房子在我名下，如果搜搜刮刮都卖了，至少能给她治病，我对柳萍说了，我给她出药费，可她说我有毛病，没答应，还拉黑我了。”
江明川是个艺术感性的人，听到这话，很是感动，对杨海刮目相看。
杨海是个实诚真挚的人，没啥大追求，懒得要命，但在关键时刻竟然会有这样的决断，确实很难得。
这不是小数目，杨海家当年靠厂房拆迁拿到不少房子和现金，他尽管不上进，可毕竟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他爸妈给了他几套房子收租，都在园区，价值不菲。如果全部卖了，那是能凑出上千万的现金。
别说是朋友，就算是亲爹亲妈，夫妻子女，能够毫不犹豫拿出这么多钱给人治病的都不寻常。杨海和柳萍还整天闹矛盾，现在遇到危难能两肋插刀，这是真朋友。
杨海说着说着，自我感动起来，好像已经为了柳萍倾家荡产。江明川也满脸敬佩，给他斟满茶。
唯独金果果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一双总是带着些微探究的漂亮丹凤眼里，没有赞许的神情。
因为她知道，这是杨海冲动下的想法。
冲动的时候，做的任何决定都容易翻车。
“柳萍也不会答应的，她和我们是朋友，但她不会生受这样的恩情。”金果果理智的开口，将感性的两人拉了回来。
还有一点她没有验证，但也先给柳萍找个台阶——如果柳萍是撒谎呢？
也顺便给杨海反悔的台阶，毕竟他还在冲动期，真要卖房子的时候，未必能继续坚持下去。
“对。”杨海很沮丧，“她说她当不起，而且这病治不好，白白往里面丢钱，不想我将来后悔。”
人在冲动的时候，会一掷千金，会豪气干云，但大家都是凡人，虽然在情感的驱使下会做出某些决定，也很容易在未来反悔。
而如果真的珍惜这份友情，也不可能要求朋友超越界限的付出，因为确实还不起。
“可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杨海越说越难受，抬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透出来，着实铁汉柔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