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茶山相遇
很遗憾,高斌在她工作第二年,就找到了更适合他的女孩,一个热情如火,盼着结婚的女孩。
当然还有有种种外在的原因,两人的工作差距,和生活圈的变化。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爱了。
一个过于理智,一个太现实,如果还保留着少年时炽热的感情,任何困难都能克服。
成年人却明白任何事无非是成本的考量,在凡俗的生活中,没有真正棒打鸳鸯的力量,有的只是点点滴滴的生活与磨折,和不断地衡量利弊。
“好吧,不愿说就算了,那你回来干嘛?是又失恋了?”柳萍最讨厌的就是金果果在八卦上的这份冷淡,这让她容易有种融入不了她情感的生疏。
“你脑子里只有恋爱。”金果果捏了捏柳萍的脸,语气里有些无奈。
她无法理解柳萍对恋爱的执着,对她而言,如果有投缘的感情,就像是工作中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或许不尽如人意,或许有很多遗憾,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项目要去完成。
她身边也有许多重情重义的朋友们,大多不会为一段失败的项目痛苦太久,这个世界太大了,有更值得挑战和付出的事情去填补情感的空缺。
“我回来主要是因为岛上的开发,我和合作伙伴评估了很久,觉得大有可为,所以,我是回来创业的。”
柳萍听到果果温柔坚定的回答,有些愕然,眼神中掠过一抹不明的阴翳。
这还是那个她所不喜欢的果果啊,总有种抽身事外的冷静,从不会为男人落荒而逃,也不屑纠缠于感情,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跋山涉水,披荆斩棘。
这是她没有的勇气,也是她最嫉妒的地方。
江明川起得很早,晨雾刚散的时候,他就从酒店开车过来,徒步穿过一片小果林,走到倾颓的老宅前,静静地坐了许久。
江明川在这儿曾经住过十八年,考上大学之前,他甚至连离开小岛去市里的次数都寥寥可数。
那时候的他,被半疯的母亲牵绊折磨,无时无刻想的都是逃离与重启。
可兜兜转转过去了十多年,当他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悲伤,过世的母亲却再也不会回来呼喊他的名字。
有人说人的一生就是在寻找一个终极的答案,他从这里起步,几乎走遍了半个世界,见过无数风景,可迷茫却不曾终结。
大约九点多的时候,杨海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见面。
江明川这才收起思绪:“果果和柳萍应该都累了,让她们多睡会儿。你今天起得早。”
“我睡不着。”杨海是个直男,但他情绪丰富,“一想着亚东和周舟就……”
江明川默然良久才开口:“十点半吧,我看洞庭西路开了家咖啡馆,我们先在那儿见面,然后中午吃个饭。”
“好,我知道地方。吃饭我来订,有个农家菜做得很棒,有几分宝宝姐的手艺。”
杨海虽然是宅男,但这到底是他老家,回来的次数总比飘在外面的江明川多。
陆亚东不在了,又不能麻烦周舟,只有他勉为其难来充当联络与安排的角色。
那地方离金家不远,步行也就五六分钟,收到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柳萍赶忙急着上楼化妆。金果果知道她化妆打扮没一两个小时出不了门,就溜达着去自家的茶园看看。
这会儿还没到采茶季节,茶园显得寂寥空清,春天枝叶的香味充盈于空气中,台风洗去了尘埃与过去,只留下清新与斑驳的阳光。
早年间爷爷最看重这片茶园,没事就在这儿修剪,这几年金大群懒得打理,想过租给别的茶商,王桂芳反对,宁可放在手里,看着有些荒废,一些杂草和野花点缀其中,像个被遗弃的野茶园。
洞庭碧螺春是自古流传至今的正经名茶,轻、灵、浮,口感上乘,香气逼人,从乾隆年间就是贡品,后来更成了达官贵人中流行的奢侈品。
可岛上的茶经济并不怎么热门。
这儿毕竟隶属于世界第一大工业城市,发展机会与方向太多,原本与龙井齐名的吓煞人香,这些年反而显得默默无闻,产量与销量也只是平稳,不像周边省份那么大力发展与推动。
这其实也是合理的。
西山岛就那么大地方,适合种植茶树的区域更是零碎而稀少,如果大范围铺开茶园建设,反而是拉低了茶叶的品质。就像现在满世界的大红袍,但正宗的母树茶叶,也只有峭壁上的那六株而已。
而金果果的创业,却是以“茶”为切入点。
不是单纯的扩大茶叶生产与工业化,这现实中也不可行。她野心勃勃,想要的是文化与经济的双重产业链条。
二十一世纪是信息的时代,无形的东西并不便宜,独一无二的品味与趣味,将是竞争中的巨大优势。
当然,如果真的和小伙伴聊这些,恐怕没说两句,柳萍就该睡着了。
头顶的日光暖煦,阴霾过去,湖面上的云气,像是小狗小猫一样翻滚着,煞是可爱。
她蹲下身,有些怜惜的抚摸着茶树柔嫩圆润的叶片与粗糙的枝干。
几百年前的采茶娘,也同是这般温柔地对待着这些植物,将采下的嫩芽放入箩筐,经过烘干翻炒,凝聚这湖山的秀丽,攫取水天的灵气,制造最优秀的茶叶,送往千里之外的京城。
这一瞬间,伙伴的离世,琐碎的村事仿佛都离她远去,金果果闭着眼睛感受古老的历史在指尖一寸寸展开,心里也沉静下来。
那种现实的荒谬感,终于消失。
咔嚓。
背后传来很轻的快门声。
金果果诧异回头,看见茶山上的小路上一双笔直的长腿。
那人也在欣赏风景,没注意到茶树丛里竟然蹲了个人,微微一怔,欠身后退,大概是在表达歉意。
这是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看上去还很年轻——现在的男人很难判断年龄,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都可以顶着一张脸。
即使是从下往上的死亡角度,依然影响不了他周正的相貌,眉眼深邃,自带一种疏离的气质,尤其站在茶树边,皮鞋下绽放着生命力旺盛的野花,如孤松挺立,风姿俊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