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庭分餐
厨房里，关小言慢慢铲着菜，端出屋。
堂屋里头，早就坐在首座上的李老婆子，够起头，翘首以盼地盯着关小言……手里的红烧鱼。
还等不及盘子放下，李老婆子筷子一伸，眼疾手快地夹走鱼腹上一块好肉，咂着嘴品评道，“啧，这都几年了，手艺还是这样没有长进，一个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好好练练，怪不得嫁不出去喔。”
坐在一旁的王素芬，眼睛一横，气不过地微抬屁股，就要站起身和那故意找茬的老虔婆争辩。
可她人还没站起，就被身后的关小言一压肩膀，示意坐下。
王素芬迅速回过头，眼里气愤无比，带着明晃晃的疑问看向女儿。
关小言撇了撇旁边的关铁正，对王素芬轻轻摇了摇头。
王素芬不甘地深吸一口气，秉着家和万事兴的劝慰，忍耐坐下，憋屈得脸上发青。
饭桌上，坐在长板凳上的关小宝，顶着个只比桌子高出一双眼睛的小脑袋，伸长小脖子，急急看着桌子正中那道香喷喷的红烧鱼，在李老婆子的筷子下，三下两下，夹走了全身最好吃的肉肉。
心碎得都流血的关小宝：……
“哇哇哇……外婆，我也要1
被外孙哭声惊得一回神的王素芬，抬头望向桌面，只见那道刚端上来的红烧鱼，还没等其他菜上齐，就被李老婆子搭着杂粮窝窝头，消灭大半。
顿时怒火攻心的王素芬，再也顾不了什么。
她腾地站起身，瞪着那盘被吃得七零八落的红烧鱼，拉着脸指桑骂槐道，“是哪个饿死鬼投胎的？还没等菜上齐就伸手夹好菜吃，别人都不要吃吗？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就知道死皮赖脸……”
还在抿筷子上鱼汤汁水的李老婆子，闻言一顿。
她一把扔下筷子，掀起松松垮垮耷拉下来的眼皮，刻薄寡像的老脸一拉，有意无意看向关铁正，嗓音粗哑道，“铁正啊，咱家啥时候有女人在桌上胡咧咧的规矩了？我如今吃点鱼都要瞧人眼色，你这个大队长当得是不是连亲娘也不想养了？”
王素芬一听，暴跳如雷地回怼，“你他娘的算什么亲娘！一天到晚专赚两个大儿子的便宜去贴补小儿子家，我给你点脸你还要开染房了是吧？一桌子都没动筷，那么小的孩子都没吃，就你好意思吃鱼，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行了，都别吵了，越说越不像话1
关铁正那从亲妈到来那刻就皱起的眉头，始终未能落下，他看着已经开始准备一哭二闹老三套的李老婆子，顿感头大地呵斥起来。
勃然大怒的王素芬一听，立刻将火力调转，气急败坏大骂，“关铁正，我说得哪里不像话了，咱家以前被坑得还少吗？要不是我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家里的东西就差落到他关铁成手上了。你……你这个没血性、没气性的怂货1
“那你要我怎样！她是我亲妈，还能不让她吃鱼吗？”
王素芬顿时被气笑了，她眼里怒火喷涌地瞪着关铁正，气极吼道，“我他娘的是在跟你说吃鱼的事吗？”
关铁正眼睛一厉，生气冲道，“你不是说这个是在说哪个？”
“你……”王素芬心里拔凉，逼急地上手推了关铁正一把，“碍…关铁正你这个老不死的……”
被推得差点摔下的关铁正一恼，他稳住身形，气急地踹了几下凳子，鼻头喷着热气警告道，“你这个婆娘别逼我跟你动手1
王素芬咬着牙，不甘示弱回嘴说，“关铁正我看你敢打我，你要是打了我，看我那两个儿子不替我出头揍你1
关铁正狠狠一扫关磊二人，疾言厉色道，“我看他们敢1
“小舅……”
被对面老两口打架吓到的关小宝，赶忙往关义怀里一缩，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继续对骂。
关义紧紧搂过小外甥，捂住他的耳朵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没事，外公外婆唱大戏呢。”
……愤怒的吵闹声顺着屋梁传到厨房。
关小言心里一惊，急忙跑到门边查看。
看着堂屋里闹得不可收拾的老两口，她面上一冷，随即转过身走到碗柜前，从里头取出三个盆，又将灶台上的炒鸡蛋和咸菜炒肉丝等量分好拨到三个盆中，随后端起被分得没剩多少的两个菜，往堂屋走去。
快被气昏头的关铁正，听到关小言的脚步声，负气地一甩袖坐下，盯着她手里没多少份量的菜，立即发火迁怒，“怎么就那么点菜，这够谁吃1
关小言不理会，将手里的两盆菜放到他和李老婆子面前后，对一旁握紧拳头一脸忍耐的关磊说，“小磊，跟我去端菜。”
关磊收起怒意点点头，看都没看关铁正，径直往厨房走去。
“小磊，把这盆青菜，还有我分好的菜放到你和小义面前。”
关磊看着小桌上三份等量分好的荤菜，眼睛一亮，佩服说道，“姐，这样好，看奶还敢倚老卖老每次都抢好菜吃。”
关小言弯眼一笑，轻轻拍了拍关磊的后背低斥道，“好了，快把菜端过去。”
“嗯。”
堂屋里，关铁正奇怪地看着关磊手里被拨了一些菜的盘子，满脸莫名。
“妈，这是给你的。”关小言端着盘子放到王素芬这边，温声交代。
关铁正郁闷地看着就自己跟前没有的菜，突然一摔筷子，恼怒吼道，“瞎搞什么玩意儿！折腾成这样做啥，要造反啊1
关小言平静地将关小宝抱到自己腿上，瞥了关铁正一眼，不急不缓地说，“政府宣传大家要讲卫生，您是大队长，应该以身作则，好好研究研究可行方案。我替您想了一个家庭分餐，这段日子先试行一下，您要是觉得好，正好推广给队上。”
“……”
关铁正脸上青红交加，他憋了憋，最后大嗓门嚷道，“试个屁，我都没菜吃1
关小言抬起头，疑惑地指着那不到瞬息就被李老婆子吃得狼藉的两盘荤腥，挑眉反问说，“怎么没菜了，我不是给你和奶面前放了菜的？她是您亲娘，我想着你应该不会嫌弃她，所以就让你们一起了。”
关铁正：“……”
王素芬哈哈一乐，看着关铁正那胀红憋屈的老脸，心里莫名舒爽。
关铁正喘了几口粗气，看着不为所动的女儿，重新捡起筷子，落在那被亲娘挑挑拣拣只剩下零星咸菜的盘子上方，嫌弃得眉毛高耸。
他偷偷瞄了眼吃得香喷喷却将他排除在外的一家人，咬牙忍了忍，艰难夹起那零星的鸡蛋碎屑和已经挑不出肉的咸菜，苦哈哈地咽下……
过了片刻，已经没菜吃的关铁正，抬眼够了够王素芬那边的盘子，连忙对她扬出一个谄媚笑容。
王素芬眼睛微眯，抬手将菜盘子又往自己那边移了移，微侧过身子挡着，故意气人道，“干什么，你不是和你老娘有菜吗，总盯着我干啥？”
“……”
关铁正望着皆抬起头看好戏的一家人，脸上一黑，羞愤地埋下头，负气地大口一啃干窝头，卡着喉咙，神色扭曲咽下……
——
同一时刻，相隔几个大队的张忠国家，一家人齐聚坐在饭桌上，同样吃着晚饭。
张忠国他妈端着个碗，抬眼望向埋头刨饭的张忠国，眉头一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忠国，今天和关队长家的闺女相看得咋样了？看对眼了不？”
张忠国咽下口饭抬起头，眉目一敛苦恼道，“不知道。”
张忠国他妈一急，“啥叫不知道？你觉得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都娶过一回的人了，咋还木愣了呢？”
张忠国深吸一口气，无奈说，“我觉得她挺好的，可就是不知道她觉不觉得我好，而且，我看她儿子好像不太喜欢我。”
张忠国他妈闻言松气一笑，宽解劝道，“这有啥的，不知道就多约人家出来走动走动，至于那孩子，先买点好吃好玩的骗骗，等他妈嫁过来了，还怕不好收拾吗？忠国我跟你说，那闺女的爹可是生产队大队长，难得碰上的好条件1
张忠国忽然静默下来，垂眸一思，眼里纠结地说，“我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