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圆夜
安遥是个小地方，两国交界，人员往来混杂，琴国和晏国对此都没有强有力的管束。
这里靠近莽苍山脉，许多没有家世后台的修炼者通过冒险采摘草药、猎杀妖兽和玄兽换取足够的金珠和玄晶，再反哺自己修炼。
慢慢地，安遥城里有了一个又一个猎团，形成了较为良性的交易市场。
交易，是利益交换。
对于江蛟来说，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
他是在安遥城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见证了安遥城最混乱的时期，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尽管千年来，天玄大陆上的玄气日益衰退，但仍然会有幸运儿，获得各种机缘。
但不是所有获得机缘的人，都能守得住的。
起初听说有个驭玄者境界的姑娘频繁拿出珍贵药草时，他心中便有了猜测。不过安遥盛传的“万流宗小姐说”让他警惕，一时没有动作。
后来，江蛟得知，万流宗的秋水盈小姐是清冷淡漠的名门佳丽，行事讲究礼节，身边永远有修为高强的侍女跟随，于是他顿悟，那个乔菀，绝对不是秋水盈。
接着派人跟踪、调查、试探。
确定她身边无人守护，但手里的确有非同一般的机缘宝物。
那么，就可以下手，杀人夺宝了。
吉庆客栈是安遥城最昂贵的客栈之一，有玄师日夜巡逻守卫。
两个一阶玄师，一个白班一个晚班，每天日落后交接。
蛟龙队实力参差，其中最强的是队长江蛟，一阶大玄师，往下有三个七阶玄师，代号分别是青龙、白龙、黄龙，最弱的队员是驭玄者九阶。
这次针对乔菀的行动，江蛟派出的就是除自己外最强的三人。
他对外人心狠手辣，但对队友慷慨大方。每次暗中抢夺来的宝物，不适合江蛟自己用时，他就会送给手下。
“不论如何，小心行事，”江蛟声音柔和，“最好的结果，是和以前一样，杀人灭口，悄无声息地拿走她的东西；如若不成，那你们一定要藏好身份，保全自身，安全撤离。”
“放心吧老大。”
他们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
蛟龙队配合熟练，做事谨慎，还没不成过。
远山绵延起伏，太阳渐渐沉落，血色霞绮漫流开来，染红整个天际。
乔菀抿了口水，润润干燥的唇。
“宁宁，中秋快乐，希望明天我也能继续和你这么说话。”
她做完今天《宁宁养成计划》的签到任务，目光望向窗外，已经看到了绮丽云霞中若隐若现的淡色圆月。
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山下了，只剩一点余光，支撑着苍穹亮色。
没了太阳，圆月更清晰了几分。
天还没完全黑——
乔菀耳边响起了一声极沉重的心跳，剧痛顺着心脏急遽蔓延四肢百骸，她眼前黑了一瞬，冷汗瞬息沁了满身。
呼吸都是颤抖的，更别提手。
乔菀抖了好几次，才成功拿起忘忧丹，塞进自己嘴里，没喝水，直接咕咚吞咽下去。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比麦丽素还大一圈的丹药，她一口就咽下去了。
只在吞咽的那一刻感到了些许困难，之后，忘忧丹好像在她食管化开了。
下一秒，乔菀觉得自己吞的仿佛不是一颗实心的丹药，而是一江春水，它暖洋洋的、浩浩荡荡的、带着和煦春风与草长莺飞，冲刷掉了她每一寸经脉交织的滚烫和冰冷之痛，只余下惠风和畅，让人舒服地想躺下来睡一觉。
乔菀呼出一口气。
她摸摸自己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头发，半晌，又笑了一声。
一万金珠花得值。
忘忧丹有用。
要不是太贵，她生理期都想嗑它了。
乔菀活动了一下，确定身体没什么不适。被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难受，她决定换一套。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乔菀心情颇好地点燃蜡烛，忽然一怔。
她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彼岸花纹路，鲜红诡异，花瓣还在不断地舒展。
梳妆台前的铜镜里，映出她的脸，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彼岸花同样张扬恣肆。
虽然吃了忘忧丹后，乔菀不再感受到疼痛，可是她的脸色仍然病痛般苍白，唇色也极淡，衬得那花纹愈发红得滴血。
除了自己的脸，乔菀还在铜镜里看到了一道影子。
头顶，传来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枯枝断裂声。
乔菀眼睫微垂，不动声色，手指在虚空中画出召唤图案，低声念道：“相柳。”
……
青龙是最早和江蛟混迹在安遥城的同伴之一，他能悄无声息地潜进乔菀屋里，是因为在他和江蛟还只是小小的驭玄者时，他们就杀死过一个来安遥城历练的贵族少爷，得到了一件能够匿影藏形的宝物。
那是一枚细细的银戒，只要用玄气催动，就能隐匿所戴之人身形。
青龙转动手上银戒，看着低头点燃蜡烛、毫无戒心的少女背影，水红色衣裙，从肩膀往下，到腰际收拢成细瘦一握，然后缓缓绽开，裙角几乎落到地面，微微荡漾。
离得这么近，闻到少女身上馨香，他忽然不想她死得太快了。
这时，少女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很含糊的音节，他没有听清。
接着，她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青龙瞳孔骤缩，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少女原本应该莹白明媚的脸被一朵朵血色花纹占满，苍白与艳红相生相成，犹如鬼魅；第二眼看到的是从少女肩后探出的长蛇，一对瞳子猩红如火……等等，不止一对！
又有几双红点幽然浮起，某种恐怖的气息也充斥了整个房间。
少女平静地说：“解决它。”
清澈细嫩的少年音兴奋道：“没问题！”
青龙脑子里冒出一个令他战栗的念头：这是六级玄兽！
只有六级玄兽才会说人话。
她怎么会——
他没法再想下去了。
那长着九只脑袋的巨蛇朝他游动扑来，蛇口聚在他头顶齐齐张开，花洒似地喷射出一大股毒液。
毒液所沾到的地方，不论是客栈的地板、墙壁还是青龙的衣裳皮肤，全都开始溃烂皲裂。
“啊——”
青龙惨叫一声。
屋顶上，蛟龙队的同伴听到这声音，抖了一下，顿住动作，惊疑不定。
乔菀自来到这里，还没见过这样凄惨的场景，心中有些犹豫。
蛇口一边喷洒毒液，一边开始撕咬吞吃他的血肉。
青龙毫无还手之力，六级玄兽对他这个七阶玄师的占据绝对优势。在无法反抗的恐怖威压和极度恐惧痛苦之下，他心智全面崩溃，涕泗横流地朝乔菀全盘托出这些年蛟龙队做出的恶事，他思维混乱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一时说自己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一时又说都是江蛟让他做的。
“太吵了。”相柳嘟囔一句，其中一只蛇口猛然张大，仿若巨蟒般，直接一口把青龙吞了下去。
乔菀眼睁睁地看着相柳的蛇躯被撑出一个人形，起初，里面的人还能发出闷闷的声音，不过待它蠕动消化几下之后，声音消失，人形也渐渐没了。
最后它的体型恢复如常，相柳扭扭身子，咳嗽两声。
“噗”地吐出一枚银戒，接着又一枚黑色储物戒，再是“噗噜噜”吐出三十多颗金珠，滚落一地。
乔菀：“…………”
相柳咂咂嘴：“人挺好吃，就是这些玩意儿不好消化，希望屋顶上那个身上少点。”
说完，它闪身出去，很快，屋顶传来惨叫。
乔菀听完青龙说他们蛟龙队曾经杀人放火、抢劫越货、强抢民女一系列事后，就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同情了。
“相柳！”她一边用手帕把戒指和金珠一个个捡起来放桌上，一边叫道，“吃到戒指和金珠不要吐外面，到屋里来吐！”
相柳的声音隔着屋顶，兴高采烈：“那我要加餐！我九个头要吃十个仙榴果！”
乔菀：“……”
真会挑贵的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