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往事如风
林照风一家子坐在饭桌上其乐融融，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二叔的胃口还是那么好，倒是婶婶一介女流，这种场合一点也不慌乱。
吃了片刻，林思安满肚子的疑惑实在忍不住。
“二叔，你到底以前是干嘛的呀！”
二叔端着碗，眼睛瞥了他一眼。
“你不是知道吗，我以前在司公帐下从军，仅此而已。”
林思安叼着筷子，显然不信。
林照风知道自己的孩子的品性，如今已经瞒不住了，便开口说：
“只不过我的身份特殊，专司护卫刺杀。”
这就不奇怪了，司公的护卫，身手一定不凡，只不过这样的人设他实在很难放到二叔的身上。
“那你为何现在只在城门当着卫兵？”
林照风说：“像我这样身份的人还有很多，隶属枢密院司闻曹，一般都会隐姓埋名归于乡间，以免以后招来仇家报复。只不过我的军功较多，按照规矩应该在禁军任职，我戎马一生，陪伴家人的时间很少，所以就讨了个闲职，只求能每日回家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二叔这么粗糙的汉子，内心这么温柔。
婶婶放下了碗筷，语重心长，“相公，说起来这里也是京城，这么多尸体不好处理，我已经叫了老张，一会儿他会收拾一切，运到城外埋了。”
林照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林思安心里一惊，听婶婶的意思，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两口子以前过得什么日子啊……
“安儿，为何这大魏国的儒生会对你下手？”
林思安之前也是满脑疑惑，现在也想清了。
“看来是因为前不久我在青崖山表现过于惊人，让他们有所忌惮吧。”
林照风看了他一眼，抿了一口酒，沉声说道：“你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武夫，不是儒家弟子，更不是白马书院的学生，所以你的存在还不能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反应，要说以后的威胁，那是以后的事。”
经他一说确实有道理，但是林思安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了青云书院的学生了。
“难不成就因为我抢了他们的的风头？”
林照风摇了摇头。
“你想想看，他们本来的行程应该早就离开京城了，为何还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们？或者他们的目的是来京城做些什么？”
这句话醍醐灌顶，这个想法林思安根本没想到，更让他诧异的是，自己的二叔居然想到了！今天的二叔有点怪……
“这京城之中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恋的？”
林照风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忧虑。
“你知道下个月初六是什么日子吗？”
林思安仔细想了想，表情变得越来越惊讶。
“祭祖大典！”
……
皇城司。
萧烽得到命令，前来拜见魏征。
魏征站在楼顶，左右无人。
“再过不久就是祭祖大典了，皇帝会亲临现场，现场的守卫任务要做的滴水不漏。”
萧烽独自站在魏征身后，一脸恭敬。
“属下遵命！何川大人早已吩咐过，定不会有所遗漏。”
魏征微微点头，随后又说：“今天我叫你来还有其他的事，祭祖大典叫上林思安，让他也过去。”
“这……”萧烽有些迟疑，生怕自己听错了，往年的规矩，都是皇城司专司祭典护卫，所以去的都是高手，最低也是中门，这林思安不过是下门，这么安排什么意思？
“你只需照做即可，我自有安排。”
萧烽躬身行礼，“是！谨遵圣令！”说罢，转身告退了。
只留下魏征一人独自站在楼顶，迎风而立。
萧烽满脸愁疑，心里只能解释说司公是想提拔林思安，让他长长见识。
正寻思着，迎面正好撞见林思安，急忙拉住他。
“走！陪我喝一杯！”
“头儿，现在是办公时间！”
“让你去就去，装什么蒜！”
二人随即在楼外找到一个小酒馆，点了些酒菜，怡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林思安特别喜欢这样的领导，带着下属上班期间公然摸鱼，还不用下属掏腰包，放到他的时代实在是不敢想象。
萧烽随即把魏征的安排告诉了他，林思安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表情，不过内心却很警惕。
这老头为什么突然安排自己去那么重要的场合？难不成他也发现了魏国的图谋？这件事跟我有什么联系吗？
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给萧烽倒酒。
“这次机会难得，你要重视。”萧烽苦口婆心地提醒他。
“一定，一定！”林思安连忙点头，“对了头儿，你说我们为什么叫不良人？这名字有点奇怪啊。”
萧烽笑了笑，“你小子来这儿这么久，这个都不知道。”
林思安恭敬地笑了笑，“还请头儿解惑。”
“不良人，顾名思义不是好人。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身背罪名，都是砍头的大罪，不过虽是大罪，但能来这里的人，都是有苦衷的。”
原来如此，自己也是犯了事的，只不过没有见官而已
随即开口说：“那头儿你是犯了什么事？”
林思安这句话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入萧烽的心里，只见他眉头紧锁，握在手里的碗都被他握碎了，口里咬牙切齿，怒目圆瞪，像是想起了让他恨及入骨之事一般。
林思安见他如此表情，自知问了不该问的话，便闭上了嘴不再追问。
良久之后，萧烽的表情缓和了很多，这才缓缓开口：“我是被人诬陷，才下入大牢的！”
“什么？还有这等事？何人诬陷！此人在何处！”说罢，便怒气冲冲的站起身。
萧烽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没用的，诬陷我的人是两个农夫，没必要报复他们。”
“可是……可是他们诬陷于你，你被打入大牢，就这么算了？”林思安语气激动。
萧烽放下了酒杯，站起了身，深出了一口气，将事情缘由说了出来。
“那日我走在街上，发现一名公子和他的手下对两个出粪人拳打脚踢，我看不过，便出手相助，打了他们一顿，赶走了他们。那时我只是一方游侠，年纪尚轻血气方刚，总爱打个抱不平”
“可谁曾想，第二日六扇门便派人围了我的住所把我逮捕，罪名是刺杀朝廷命官，把我绑到了公堂，可我根本从未见过什么朝廷命官！”
萧烽越说语气越是激动，林思安赶忙安抚他，让他坐下。
林思安紧接着说出自己的疑问，“那这种情况根本无法定你的罪才是！毫无证据。”
“有！”萧烽恨恨的说着，“有人证！就是那日被欺负的两个出粪人！他们当堂指认，根本不容我辩解！”
林思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般忘恩负义之举，该杀！
“后来呢？”
“后来我在狱中被皇城司的人捞了出来，一点点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他说完，深出一口气，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思安又给他倒满了酒，开口问他：“那你没去找那两个人算账吗？”
萧烽一饮而尽，眼睛已经是热泪盈眶。
“找过，自打我出来我就很想杀了他们，便寻到了他们的住处。只不过我那时候没下得去手，我看到他们二人佝偻着腰满街拾粪，还不忘给乞丐一些银钱。”
“这个时候我才想明白，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最底层的百姓，上面的官员要他出面作证，他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林思安听的很不是滋味，他能明白萧烽的心情，自己含冤入狱，本想着报仇雪恨，却发现真正的仇人远在天边，自己望尘莫及。
萧烽此时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所有的委屈已经忍耐不住了。
林思安拿起酒碗递给了他，他也端起酒碗，二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这一碗，喝的是人间苦楚，喝的是快意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