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青崖山论理
华历七月初五。
这一天是大华与大魏国论理的日子，每三年举办一次，旨在读书人之间交流互通，实则打压大华读书人的气焰。
自大华建国以来，每每在战场上得利，而魏国处处被打压，连年在战场上输给大华军队，丢失的国土已经大半，自二十年前起两国已经止兵倒戈，不过却从未在暗地里消停过。
战场上的失利，大魏国就要在别的地方想想，而大华重武轻文，历年的读书人当中无一人敢与对方争锋，为历代先王所惜，所以每一次的青崖山论道，皇帝都很重视。重视到，每一次都会停朝一日，所有街道和关卡为参加的学子方便，所有的衣食住行全由政府承担。
林思安被弟弟拉着去了白马书院，前几日光顾着忙活酒楼装修了，已经好几日不着家了，这次林思远特别强调大哥必须要去！这样的诗才不去这种场合太可惜了！
他们有专门的马车接送，可见对他们这些读书人的重视。
这一路走来，经过的每条街道都有百姓在两旁鼓舞欢迎，他们不能亲临现场，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些人都是在为国争光之人。
马车往北驶去，驶离城门，经过一片树林，隔着这片树林，能遥遥可望白马书院，不过并没有在书院门口停下，而是继续向前，一条大路直通青崖山顶。
山顶上众多学子已经到场，有的沉浸书中念念有词，有的也是背面山崖吟诗作怀，更奇特的是，居然有许多女子！
林思远见自己的大哥在那些女子身上流连不转，觉得甚是可笑，“大哥，此等场合莫要失了礼节，小心告你非礼。”
林思安大喊冤枉，“老弟你可冤枉我了，我只是对她们手中的诗集感兴趣而已，那些女人在我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说罢，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心，便不敢开口说话了。
“我们下车吧。”林思远催促着，带着林思安来到山顶论道的地方。
只见有两个老人坐在那里，他们的身前有一方桌，桌上都是一些名贵茶饮。有一人林思安认得，那是白马书院的院首，另一个身着白衣，一脸漂亮的胡子，丹凤眼，炯炯有神，似乎能看穿世间百态，大有世外高人之样，飘然若仙。
“那人便是大魏国青云书院的院首，宋贤宋院首，此人饱读诗书，不光是在大魏广为众学子尊重，就是在我大华也是大为尊崇。”林思远耐心地对自己的大哥解释着。
怪不得赵夫子亲自出马，原来对方也非等闲之辈，林思安平日里也拜读过宋贤的文章，虽是文采斐然，不过过于迂腐，只知之乎者也，不懂人间百态，为林思安不赏。
“大哥快看！开始了！”
林思安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老人家唇枪舌剑，开始斗法。
“赵夫子，听闻大华境内有一才子写出绝妙好诗，不知今日能否让老夫见见。”赵贤一脸笑意，不过看着却像是笑里藏刀。
赵康明脸色一冷，“这名才子并非我白马书院之人，不过老夫当日确实幸得一见，端的是一表人才。”
这人明知非我书院学子，却明知故问，明明就是在暗讽于他，赵康明心中不悦，却又不好发作。
宋贤微微一叹，脸上尽是惋惜之色。
“真是可惜啊，你们大华皇帝却是埋没了人才了。”
说罢，座下学子无不愤慨，此人嘲笑我大华无人识才，真是欺负人到家了！纷纷欲上前理论。
赵康明眼看事情不妙，急忙打岔，“此人不爱名利，老夫此前诚邀她入我学院，却被拒绝了。”
这下子倒是让宋贤更加有了兴趣，执意要寻见林思安，有些迫不及待。
“宋夫子，我这青崖山上才子众多，不妨多看两眼。”
赵康明没有明说，这林思安乃公门中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宋贤随即环顾四周，片刻之后，冷笑了一番。
“非我小看这些学子，能入我眼的，此间无一人。”
此话一出，顿时炸了锅，那些学子们哪个不是当地的翘楚，偏偏此人无视他们，这等屈辱，是他们万万不能忍受的。
“此人甚是狂傲！是以为我大华无人吗！”林思远作愤愤状，似有上前理论之意。
林思安看在眼里，这些学子们早已忍耐不住，跃跃欲试了。这些人气性太大了些，明摆着是故意激起这些人的愤怒，然而他们却才华浅薄，真的比起来的话，只会自取其辱，给我大华丢人。
“还请宋夫子指教，我等无不尽言！”
一名学子高声喝道，语气里充满了愤慨。
宋贤转头看向了赵康明，见赵康明面露难色，随即笑道：
“既然如此，老夫便要问一问，大华遵从孔朱理学，那谁能解释一下存天理，灭人欲这句话。”
“这有何难，天理即是真理，心怀天理，便要去人欲。”一名学子说道。
宋贤哦了一声，随即开口问道：“那么理是什么？欲又是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都在低头讨论着什么。宋夫子这些话表达了什么意思，这一下难住了所有的才子，天理真理，那么什么是理？人欲，肉欲，到底什么是欲？无人能说。
宋贤见状，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不免有些喜悦。
“哈哈哈，我料大华无人可答，赵夫子今日老夫来此真是不枉此行啊，甚是愉悦！看来天色不早了，老夫先行告退，明日再来论辩吧。”说罢便要起身告退，眼睛却不离赵康明的身子，似乎向他耀武扬威一般。
赵康明脸色极其难看，偏又答不出来，其实在座的各位，心中各有想法，但是又说服不了彼此而已。
“夫子且慢！”
宋贤闻声便停住了脚，抬眼望去一名身着怪异的男子叫住了他。
“哦，这位学子有话要说？”宋贤不免上下打量一番，只觉此人一举一动丝毫没有读书人的风范，心里一鄙。
林思安大步上前，面带微笑说着：“夫子刚刚的询问在下心中已有答案，不知在我回答之前，夫子可否先回答我的问题。”
宋贤见他语出不凡，气宇轩昂，倒是重视起来，挥了挥手。
“无妨，说吧。”
林思安顿了顿，开口说道：“那么请恕学生冒昧，敢问夫子在外多年，可有想过自己的母亲？”
只见宋贤身形一晃，狠狠地看着林思安。这话分明是废话，好像略带讽刺一般，宋贤脸色很是不悦。
“为何问这种问题，人生天地之间，岂能忘记养育之恩，那与禽兽何异！”宋贤语气极为严厉，甚是不悦。
林思安等的就是这句话，语气很是嘲讽，“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说存天理灭人欲，人一出生，就有欲望，吃喝拉撒睡都是欲，结婚生子也是欲，也就是说欲就在心中。人心有欲便有理，欲理相存，自然之道。天地圣贤，并非存于万物之中，也不需存于万物之中，天人本是一体，只要我们用心去发现。”
众人被他这一套理论说的一愣愣的，还在思考着细细品味着，就连宋夫子也沉默了，倒是赵康明一脸得意，这里面他最熟悉这个人，他做出什么都不会感到惊吓。
只见林思安独自走上前，背过身去，林思远只觉自己的大哥现在的身影很是伟岸。
“每个人心中都有良知，心中都有天理，因此人人皆可成为圣人！随心而动，随意而行，万法自然，这才是圣贤之道。宋夫子，我说的可在理？”
宋贤脸色大变，这番说辞很明显打动了他，不过以他的身份，他不愿意低下头去承认。那些学子看林思安的眼神也变了，没有了讽刺，倒是多了一种膜拜！
林思安冷汗直流，心想我这吹牛逼呢，你们别当真呐……
眼见无法收场了，他硬着头皮说出了最后后一句话，“宋夫子，学生送你一首诗，望你回去之后多加研究，无善无恶心之本，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静！特别的静！
林思安感觉自己好像装逼过头了，但是此等情况只能硬装下去了，只见他故作姿态，站在青崖峰顶，面朝北方，任凭那狂风吹乱他的衣摆。
宋贤听后震惊了，久久不能释怀，是啊，自以为学问高深，却不知人外有人，惭愧呀！
随即躬身作揖，说道：“老夫受教了，此间少年，当为吾师，请受弟子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