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二更）
向来肃穆而又寂静的宫殿深处, 罕见地在深夜亮起了暖色的灯光。
甚至就连寝殿宽大的书桌前，也第一次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这份已经帮你盖好章了，阿凛。”
“这两份得放在一块。”
邱秋将手里的文件轻轻摆好后, 便不自觉地托腮看着身旁的靳凛, 下一秒不期然地对视了起来。
有点疑惑地看了眼阿凛。
“……”
而靳凛仅仅是侧过脸瞥了一眼这小妖怪，便又仿佛若无其事地低头看起了亚伯今天送来的这堆材料。
“希伯跟你说，我最近偷懒？”
已经隐约带着些少年声调, 只是向来淡漠的声线莫名又落入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希伯那家伙最近真的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嗯……也没有, 阿凛你问这个干什么，你难不成想找爷爷的麻烦？”
邱秋凝视着阿凛笔尖下流畅写出的漂亮花体字, 也轻笑着回应了起来。
纤长眼睫下的淡紫色眸子，在暖色的灯光下仿佛藏了无数小星星，却又毫无自觉这份带着点梦幻的味道。
“所以都已经开始喊爷爷了？”
上午希伯到底什么时候拉着小家伙聊的天。
靳凛微妙地看了一眼邱秋，想不通怎么会跟希伯关系这么好的。
“阿凛，你应该反思自己, 最近是不是真的偷懒没好好工作，而不是纠结希伯爷爷跟我告状了没有。”
就在靳凛试图再问几句的时候, 突然被邱秋伸手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顺便把不停试图凑过去的龙尾巴给盘着按在了椅子上。
“最重要的是, 你这也太不专心了, 阿凛, 我是不是在旁边影响你注意力了？”
“……”
那是尾巴的事情。
更何况也闻到了那些幼龙的气息, 会下意识地想蹭过去覆盖掉再正常不过了。
面对邱秋有点认真的询问，靳凛却瞥了一眼自己的那条龙尾巴, 仿佛多了些不能出口解释的微妙郁卒。
“总不能是你平时也喜欢一边工作一边尾巴在旁边自顾自地玩吧？”
邱秋低头看着阿凛那条委屈巴巴的龙尾巴, 倒是忍不住伸手又戳了一下龙尾巴尖尖。
下一秒就被龙尾巴环住了手腕，贴着蹭了蹭。
“陛下。”
然而就在这时，寝殿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
邱秋紧张地看了一眼, 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靳凛。
“我是不是得躲起来？”
压低了声音轻悄悄的，甚至因为靠得太近，还能闻到一点洗完澡的柔软水汽味儿。
“……”
靳凛沉默着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着邱秋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后一下子蹲在了桌子后面，甚至抬起头对着自己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拿着手里的文件，靳凛却第一次觉得，晚上熬夜处理点公务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无趣。
“陛下，您让准备的晚点，给您那位尊贵的小客人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而侍者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邱秋脸色震惊地看向了跟前的靳凛。
阿凛这家伙，居然让别人知道了！？
“放下好了，他暂时不在，出去了一趟。”
靳凛勾起唇角，语气莫名的吩咐了一句后，便看着侍者脸色诡异地飞快瞥了一眼书桌，下一秒就将手里的碟子放在了一旁。
鞠躬离去了。
“我怎么感觉，刚刚那个姐姐看到我了？！”
邱秋听到关门声后立刻起身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阿凛。
“我说了，今晚有客人。”
靳凛不在意地回应了一声。
更何况这小妖怪身上那么混杂的幼龙味，放在龙族眼里简直是一颗七彩小灯泡。
这还是在秩序之巅。
“可是你不怕他们觉得很奇怪吗？！或者被家长知道了，肯定得问一大堆事情。”
就算自己邀请正常的同学回家，爸爸哥哥他们肯定也得絮絮叨叨问上半天，以爸爸的性格甚至可能会去调查……
“没人有资格让我解释这些。”
靳凛看着这小妖怪轻声细语地认真说着话，却将那一碟布丁递到了秋秋手里。
“吃吗？”
“安吉拉做甜品的手艺一向还不错。”
“……嗯，看着就很好吃了。”
邱秋抱着手里的水晶雕花小碟子，布丁上点缀的芒果果肉和绿色的薄荷小叶子还颤了颤。
没人有资格让阿凛解释。
也对，阿凛似乎也没有爸爸哥哥他们……
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用小勺子挖着布丁，邱秋吃了几口后却看着靳凛，以至于有点出神。
“……无聊了？要不要看会光脑。”
“而且因为你的缘故，亚伯拉罕他们今天倒是也不在隔壁长老院。”
难得都回家了一趟，“陪”着那些族里的后裔了。
不过就算被亚伯拉罕他们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总被这小妖怪盯着，莫名有些不太适应。
？
“不许爸爸带着欧尼尔他们爬树？qwq可是我们的那棵树明明很漂亮，夏天坐在上面看星星的时候可漂亮了。”
邱秋一打开星博看了热搜第一眼，便有点儿不知所措。
什么叫再教着欧尼尔他们爬树就让爸爸好看？？
最主要的是，还是自己告诉欧尼尔他们，院子里的那棵树很棒的。
“……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靳凛就着邱秋的手瞥了眼光脑，对于亚伯拉罕也多了份罕见的笑意。
“毕竟别人也很难知道，我们的那棵树很好。”
“宽恕他们好了。”
而邱秋看着眼前难得笑起来的阿凛，几秒后，居然也忍不住跟着一块笑了起来。
“是这样没错，毕竟他们也没有这么漂亮的树，我不怪他们了。”
“混账东西，你怎么可以到那种地方去！还带着你的那么多同族！”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完全是因为家族的威望，那些后裔才信任你跟着你过去了！”
亚伯拉罕大长老坐在主位之上，看着下面跪着的小孙子心梗到现在都没有平复。
“没有了家族的庇佑，你以为你小子能闯出这种大祸还安然无恙！”
日后的继承人养出了这种性子，可让龙怎么放心得下！？
最关键的是，看起来甚至被亲王府给腐蚀了！
“可是祖父，这也不都是家族的原因啊……大家只是都想过去看看我们的好朋友而已。”
欧尼尔甩了甩尾巴，纠结地跟祖父反应了一下。
虽然祖父很难回到族里跟大家见一面，自己还挺开心的就是了。
只不过说道这个亚伯拉罕就更来气了。
“混账，还好朋友！你才多大，还学着成年龙送鳞片！？你知不知道龙鳞的分量！”
简直被气得没话讲，亚伯拉罕伸手一甩便将那枚鳞片扔到了这小孙子的眼前。
“好在陛下都替你们这群混账处理干净了。”
要不然龙族的脸面都得丢得一干二净。
让邱崇山那老匹夫看见了这堆龙鳞，还指不定得多得意，真是不堪设想。
“呜呜呜啊——为什么啊，我不是把鳞片送给秋秋了吗！？”
而原本满不在乎的欧尼尔，看见被祖父送回来的这片龙鳞后，倒是当真真心实意地突然难过了起来。
“怎么会不要了还给我了啊！？还在祖父手里！”
？
“你这混账，你刚刚保证的那些话都是在哄你祖父我的？”
窒息了三秒钟，亚伯拉罕突然觉得自己的的确确过分忽视了族里后裔的教育。
“我……我刚刚保证什么了？我保证，下次不爬树了。”但是邱秋后花园里还有池塘，里面有鱼……
摸鱼似乎也很好玩。
哽咽着揉了揉泪眼朦胧的眼睛，欧尼尔又突然有点慰藉。
反正下次再送回去就是了。
“混账！我看你居然还很想爬？”
“你可是我阿多纳一族的后裔，怎么可以跟着亲王府那群粗鲁的野兽爬树？这毫无威严可言，日后你长大了，只会沦为全星际的耻辱笑柄。”
“可是也没人嘲笑我，伯父大人还给我们示范了一下呢，祖父，我觉得老虎也很酷啊。”
对于这点，欧尼尔倒是认真地比划了起来。
“……你伯父是谁？”
亚伯拉罕心头不妙地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欧尼尔这个小孙孙。
“我伯父，当然是邱崇山大人啦！邱秋的爸爸！啊——”
只不过这一次欧尼尔还没说完话，就下意识展开龙翼飞出了族里的大殿，差点被一道遮天蔽日的龙形巨影直接吞噬。
“你小子站住！”
这根本就是认贼作父！
“我的天，祖父居然难得变成龙形追出去了……”
准确来讲，应该是咬出去了。
一旁全程站在两侧的族人，呆呆地看着眼前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总觉得有些怀疑龙生。
一向威严的亚伯拉罕祖父，居然被气到变回龙形去教训欧尼尔了。
看来秩序之巅的那条星博，发布人不离十就是祖父了……
“噗嗤——”
“那完了，我还跟着一块儿留言了，居然是祖父？”
穿着时尚的一位漂亮龙族少女，倒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表弟欧尼尔被揍。
“艾莉尔，看见祖父生气，你似乎很高兴？”
“不不，我本来正想给祖父送几张票，不要总是成天呆在秩序之巅嘛，偶尔也下山出去玩玩？感受一下年轻龙的生活。”
“要我说，这个规矩也是有点旧了。”
已经成年的艾莉尔，对于表弟欧尼尔因为族规平日里都不能离开秩序之巅半步的状况倒是流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这什么票！《黑天鹅》首映礼？”
“我也只拿到了三张，别乱来。”
警惕地看了一眼对方，艾莉尔迅速收起了手里的票。
虽然是龙族，但也不是所有龙都毫无艺术细胞嘛。
比如自己，那就是伊莎贝尔夫人的粉丝。
背起了自己的包包，黑天鹅的粉丝挂坠俨然亮眼极了，一甩一甩地就离场了。
“……我总感觉，族里现在这些年轻龙，是有点思想风向不太对的倾向。”
一条喜欢看纪录片电影的龙。
或者一条喜欢爬树的龙……
优雅的妇人明显有点担忧。
“更何况族规如此，未成年的龙族出于保护起见，就是不能离开秩序之巅才是。”
“但是看起来，年轻龙的兴趣爱好，也跟我们这些老古董不太一样。”
另一位长辈对此也颇为迟疑。
“陛下，要准备寝殿吗？还是……”
“不用，把东西收拾走，再送个枕头过来。”
“……是。”
安吉亚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已经趴在陛下书桌上睡着的小家伙，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龙族的天性被戳到。
还真是漂亮得像艺术品一样的小天使。
就连睡着的模样，也精致得让龙心都想融化了。
看起来陛下也很喜欢这位小客人，下次自己应该试验一下开发新甜品！
收起了桌子上的布丁碟子和餐具，安吉亚心情飘飘地出了门。
而靳凛看着安吉亚阖上殿门后，才伸手拨弄了一下这小妖怪耳畔的柔软碎发。
看来是真的累了。
有些生疏地抱了起来后，靳凛犹豫地看了眼自己的床，把这小妖怪先安置了上去，学着亲王府里莱曼的那些动作，拉了拉被角。
略微有点长奶金色的头发便铺散在了枕头上，露出了半张白皙的小脸。
眼睫也投落了一片细碎的光影。
凝视了许久，想要触碰却又最终放下了手臂。
睡一会也好，马上再送回去就是了。
正好明天也是休假日。
在这睡一会儿，身上的味道应该能消得一干二净。
就像一颗糯叽叽的奶金色团子，掉进了龙族的椰蓉盒子里滚了一圈，浑身都是自己的味道。
就在靳凛满意沉思的这一刻，拿着新枕头来的安吉亚倒是诧异地敲响了门。
“那个陛下，枕头。”
原来是陛下准备自己用？？
这种小孩子一样邀请同伴来家里过夜的举动，发生在皇宫里，还真是让龙有些微妙的奇异。
至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做出过这样的举动。
“嗯。”
“不过陛下，今天您也得去一趟龙池，已经三个月了，亚伯拉罕长老特地嘱咐我的。”
安吉亚看了眼靳凛，犹豫片刻后还是提醒了起来。
就算是好转了，也得定期去龙池才是。
“知道了。”
靳凛只是沉默地看着邱秋，微微颔首。
“小家伙鞋子有点脏了，替他处理一下。”
估计是真的跟欧尼尔那群幼龙爬树了。
看了眼床头的小鞋子后，安吉亚便应声包了起来。
“那我洗好后给小客人送回来。”
“您还是先过去吧。”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久到邱秋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朝着枕头里面又蹭了蹭。好舒服的感觉，像掉进了天鹅绒堆里。
还有熟悉的香味，冷冷的，但是闻着很安心。
模糊地睁开了眼睛，书桌上的台灯依旧亮着，文件也一如睡前那样摊开着几本。
但是阿凛却不见了。
“……阿凛？”
揪着被子轻轻喊了一声后，寂静的宫殿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先前觉得恢弘而又肃穆的宫殿，此刻一个人也没有后，突然变得有些寂静起来。
就连时光好像也被拉长了。
只剩下墙角的金色摆钟在轻轻摇晃。
“阿凛你在吗？”
扯开了被子后，邱秋摸索着也没有找到拖鞋，干脆踩着地毯找起了人了。
当第一次一个人漫步在寝殿里时，才忽然发现，这里的确大得出奇。
十分符合龙族追求夸张奢靡的嗜好。
但是，想想阿凛一个人住的话，那是显得有点太大了。
握着手里的黑色鳞片，当看向某个方向的时候，鳞片却微微浮现了一层说不出的绚丽光芒。
像是氤氲的一层光雾，读懂了自己在寻找阿凛的心思。
那里？
邱秋好奇地抬头看向了阿凛寝殿里的一副巨型油彩画，繁复的雕花画框中央画着一处极其恢弘壮丽的金色水池。
肉眼可见的历史悠久，就像是书里龙族这个种族一样，有着许多掩埋在时间下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回忆着家里的那面镜子，邱秋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这幅画。
而画面像是在犹豫着些什么，只是又努力地感应到了一种熟悉的威严气息。
在邱秋看不到的心脏深处，一滴金色的血液却缓缓流动了起来。
下一秒，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想多了的邱秋才放心地伸手按了下去，但原本硬邦邦的画面就像水波一样，浮现出了一道道涟漪，直接让邱秋掉了进去！
“……阿凛！？唔！”
随着一道软软的闷哼声响起，邱秋踩了踩冰凉的石阶，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有些过于庄严的大殿。
高不可及的穹顶上都雕满了各类史诗故事的浮雕花纹，就像是到了什么博物馆一样，又或者在参观什么古堡。
“阿凛？”
按理说应该有点害怕才对，但是握着光芒越发旺盛的龙鳞，邱秋莫名很确信，阿凛应该就在这里。
但是阿凛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了？
还有水池……好大。
漫步在恢弘华丽的大殿中央，邱秋才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在绕着一处巨型水池，因为水池太大了而自己又太小了，就像小蚂蚁一样，差点没有看见全貌。
那里有台阶。
奔跑着走向了台阶上，邱秋循着手里龙鳞的光线，扶着池边看向下方的这一刻，淡紫色的瞳孔便不可抑制地微微缩小了。
仿佛神话里描述的那样，巨型的水池里正酣眠着一只无与伦比的黑色巨龙。
甚至比那天阿凛载着自己飞翔时展示出来的体型还要大！
这会是阿凛，以后长大的模样吗……？
“阿凛……？”
只是看着手里的龙鳞，邱秋下意识地呼唤了一声。
而且最关键的是，酣眠在金色水池里的巨龙，胸腹处正不断地涌现出淡淡的血色气息，而触碰到金色池水后，就像被净化了一般。
许多黑色的诅咒气息便消散殆尽了，尽管整个过程看起来危险到了极致。
随着那一声“阿凛”的呼唤，酣眠着的巨龙也终于姗姗来迟地睁开了双眼。
淡金色的竖行龙瞳深处却划过了一丝意外与微妙抗拒试图掩饰的情绪。
仿佛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这小妖怪。
然而就在靳凛打算摆动龙尾，或者直接装作自己是什么沉眠的古远龙族后裔时，脸颊上却传来了一道羽毛般的触感。
“阿凛，你受伤了。我认出来是你了。”
“又想骗我。”
尝试着伸手摸了摸眼前巨型阿凛的鳞片，邱秋却认真地说起了话，连一丝余地都没有给靳凛留下。
沉默片刻后，低低的龙吟声响起，以至于整片龙池都随之环绕起了肃穆的回声。
随着巨龙缓缓摆动身体，巨大水声波动的动静也让邱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下的池壁，自己小小一只仿佛随时会掉进去一样。
只是下一秒，靳凛便抬起了头颅，如同往日那样轻轻搁在了水池边缘，阖目任由这小妖怪抚摸着自己的鳞片。
沉默半晌后。
“你怎么过来了，我在洗澡。”
“……洗澡？”
邱秋看着阿凛闭着眼睛说瞎话的举动，原本有点担忧的脸色都忍不住浮现了几分好气又好笑的情绪。
一下子揪住了一块龙鳞，像是在拎耳朵让对方再说一遍试试看一样。
靳凛：……
= =！
这小妖怪怎么变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