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光返照
果然，不到半年的时间。
家里又发生了怪事。
那天正好是八月十五。
三叔就突然死了。
说是病死的，大家也相信。
但若说，是我害死他的，我也无言以对。
因为他本可以活下来的。
要不是为了救我……
然而，听说我三叔死时，也玄乎得很。
准确来说，是极其诡异。
六叔告诉我，虽然他自己从小也跟着井婆婆学习牵魂。
更是见过不少死尸。
淹死的，吊死的，分尸的，甚至僵尸都有。
可也从来没见过死状如此诡异的人。
而且刚死就呈现出这样的模样。
甚至还在搬尸的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这要是别人还好，可偏偏是自己亲兄弟。
说不恐怖才怪，还是六叔亲自帮他下的葬。
……
听说，三叔死的时候。
刚好是月圆之夜。
当天，三叔起了个大早，一起床就感觉精神气特足。
因为大半年的时间，他几乎都躺在床上休养，没有出门。
所以，这次趁着精神，他决定亲自出趟门。
于是就早早来到村里的阿东家买老母鸡。
准备祭祀给狐妖。
照往常，家里一般只订一只。
而且还是啊东杀好，直接送过来的。
可这次三叔却不止买一只。
而是两只。
一公一母。
而且是买活的。
回家后，天色还很早，三叔就先把两只鸡捆起来。
绑在院子里的一颗树下。
准备晚些时候再来杀。
正所谓中秋佳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嘛。
正好三叔也过来了，三人可以赏赏月，喝喝酒。
吃顿好的。
可六叔怎么也没想到。
那次竟然是自己和三叔最后一次对话。
……
院中央。
“六弟，咋没和弟媳一起过来？正好一家子凑凑热闹。”
“本来是打算让她带着娃儿一起来的，没法子啊，那娃死活不出门！”
那时我才将近两岁，被六婶抱在怀里。
本来是准备把我带过来一小会，再抱回来的。
因为井婆婆交代过，没什么大事，不能再带我回季家老院。
哪知，六婶刚要踏出门槛，我就哇哇大哭起来。
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六婶很无奈，便退回屋里，帮我擦净脸。
哪知一退回来，我就不哭了。
“这可奇了个大怪，这娃今天咋这么不识相。”六婶心里嘀咕着。
照往常，六婶一抱我出门，我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谁知，当天我竟如此奇怪。
六婶不信邪，还反复试了好几遍。
没想到还真是。
一出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使劲哭。
谁也搞不明白。
最后六叔索性就让六婶和我待在家。
自己过来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
原来是我预感到了三叔的死，想以此告诉大家。
奈何没人看得出来。
……
“这样啊，本来想看看这娃儿的，好久没看到了。”
三叔一想起我，脸上全是笑容。
后来听六叔说，他躺在床上的小半年，也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着我。
但却都没见着。
“三哥怎么比我还记挂这娃，下次我让他六婶抱来，让你瞧个够！”
“好勒好勒！这娃现在肯定长得越发俊俏了。”
三叔脸上笑开了花。
……
傍晚，兄弟俩开始忙活起来。
六叔在厨房里洗菜，三叔则拿了一把菜刀。
往大院中央走去。
准备杀鸡。
“小心点啊三哥，开个灯亮些，不行的话，待会我来。”
六叔晓得我三叔的身体，所以有意地嘱咐道。
“放心放心！”
三叔的精神气越发地旺盛。
几分钟后，院子中央就传来了一阵鸡的咯咯声，
以及翅膀的扑腾声……
然而，这几声过后。
还传来了一声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铛……”
站在厨房内的六叔，一听就知道。
这是金属菜刀掉地发出的声音。
心想，三哥啥时候杀鸡这么粗暴了？
看来是杀好了，就喊道。
“三哥，杀好了吗？”
……
屋外一片宁静，三叔没有回答。
六叔又吼了一声，依旧如此。
这才发觉不对劲，直接扔下了菜盆。
撒开腿就往大院中央跑。
微弱的灯光下，院子里显得无比暗沉。
丝丝光线，恰好映照在我三叔身上。
一切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六叔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揉了揉眼睛，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模糊了视线。
“男儿有泪不轻弹。”
六叔的性格向来很刚，自打记事起，就没怎么哭过。
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毕生难忘。
甚至一辈子阴影萦绕。
只见两只鸡，散落在地，被割断了脖子。
血还在滋滋地淌出来，铺满了一地。
而我三叔，就侧倒在了一旁。
瞳孔翻白，早已没了呼吸。
不仅如此，他的的手脚以及头部。
能看得见的部分，表面都有些腐烂了，
而且有些发黑。
脸上更是溃烂得有些看不清。
走到跟前，明显还能闻到一股恶臭。
那味道就是从三叔身上发出来的尸臭味！
模样比千年僵尸还要可怕。
若不是刚才两人还在说话，六叔压根就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三哥。
“阿娘……”
“阿娘，阿娘……”
六叔环顾了一遍大院四周。
带着嘶声裂肺的哭腔，疯狂地朝院子里大喊。
整个人惊慌失措。
此时的他，除了肆意地咆哮。
也再找不到任何发泄的方式。
院子里充盈着一阵阵悲泣声。
井婆婆闻声。
心急如焚，不知发生了啥事。
拄着通天杖，连忙从井边跑来。
“怎么了怎么了？”
……
当亲眼瞥见这一幕时。
她直直地定在了原地。
先是目瞪口呆。
随后右手松开了通天杖，任凭它一把倒地。
紧接着“扒拉”一声，她的身子瞬间瘫倒在地。
六叔见井婆婆这副神情，疯狂地跑到她跟前。
跪倒在她身边。
泪流满面地说道：“阿娘，我三哥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边说他的手边摇着井婆婆的肩膀。
看着三叔那从未见过的诡异死状，他既痛心又疑惑。
无数的悲痛向他不断侵袭而来。
很显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他完全无法接受。
只是几分钟，就变成这样。
就算没有及时救助，也不可能是这副惨状。
看起来明明就像已经死了大半年的样子。
“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六叔知道，井婆婆一定了解实情。
然而，井婆婆却没有说清楚。
也没有掉半颗眼泪。
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我三叔。
随后嘴里念叨了一句：“天命不可违啊！”
她大叹了一口气，抱住了我六叔的头。
将他搂在怀里。
又莫名其妙地说道。
“请原谅啊娘，啊娘在这件事上，确实做错了，做错了啊！”
井婆婆不明所以，只是把所有错，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
任凭六叔再怎么追问，井婆婆都没再说出任何事。
她不能说！
因为这是她和西王母的约定，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
片刻后。
三叔的尸体上方，赫然出现了他的鬼魂。
开始萦绕着他的尸体不断旋转。
此时他已经变得轻盈如烟，通透缥缈。
鬼魂变回他原来的模样，看起来反而没那么可怕了。
井婆婆牵魂过无数的亡魂，本来这种小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可这些年，他断断续续牵过的人。
竟包括她自己的孩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难熬的痛。
看着年幼的孩子，一个个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到底是没人能体会。
井婆婆推开六叔的头，用皱皱巴巴的手，帮他擦去了眼角的泪。
旋即把他扶了起来。
一儿一母，就这么从地上爬了起来。
井婆婆颤巍巍地走到三叔的身旁。
此时只有她能看得到鬼魂，因为修为不够，六叔还看不到。
“小啊，赶紧去屋里拿块白布来，给你三哥盖上。
再去村里跟村长知会一声，也好安排后事！”
井婆婆侧着头，对站在身后依旧难过的六叔说道。
“切记，不能把你三哥的死状说出去！”
六叔摸了摸脸上的泪，还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井婆婆的安排，才慌乱地跑进屋找白布。
……
……
“阿娘，你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见六叔进屋，三叔的鬼魂就开始跟她对话。
一听到三叔这句话，井婆婆突然间，像是被什么砸中了柔软的心窝。
刚才佯装得如此坚强的她，终于绷不住了。
豆大的泪珠，猛然间从她那沧桑的脸颊倾泻而下。
无尽的话语，此刻都化成了热泪，哗哗地流。
三叔确实是自然而亡的，而今早起来如此特别的精神气。
其实是因为“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又叫“残灯复明。”
在医学上被称为“假神，”
指的是一些患病严重或久病之人，精神本来极度衰竭，却突然在某些方面出现“好转”的假象。
而我三叔今早突然表现出精神好转，以及想要下床活动的现象，都是因为“回光返照。”
“儿啊，你受苦了啊，
若不是我非要救那婴儿，你也不会……”
井婆婆的心宛若坚固的琴弦，突然崩坏了一样。
继续泪流不止。
“娘啊，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多活那么久，你不需要自责。”
这本就是我的命。
“我就不该没听你的话，乖乖地守庙！”
然而，三叔却还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的死状为何是这样的。
更不知道井婆婆为了他……
……
几番交谈，两人终于释怀了许多。
心上悬着的巨石，仿佛瞬间落地。
三叔的鬼魂，在释怀之后，也能脱离本体了。
照以往，牵魂都需要鬼魂能彻底放下过去的恩怨，井婆婆才能牵动。
这次也不例外。
三叔终于能安心地走了。
“对了母亲，我刚才失去意识后，好像听到有人在脑海里不断地喊我，我觉得很奇怪。”
“是谁的在喊你？”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一直在我耳边说，你娘还有五年，还有五年……”
三叔的鬼魂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最后，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个讲出来。
听到这里。
井婆婆只是点点头，没有说明。
却在心里嘀咕道：“原来是她！”
“那她还有说什么吗？”
“她还说什么孟婆神归位，天机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