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万流归海
随着余九河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哗然。
他那个老父亲，正端坐在众人之中，面无表情。
没有人知道，余无涯是如何看待余九河的。
他们两人，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父子。
余九河母亲是一个风尘女子，她与余无涯春风一度之后，不小心有了余九河。
而余九河也成了余无涯的人生污点。
武林至尊，正道第一人，竟然与风尘女子有了孩子，在这样的年代，确实是一个笑话。
余无涯自然不肯认他这个儿子，反正他那么多儿子。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为了养活余九河，这个备受他人唾弃的风尘女子，就此洗去风尘，每日给人浆洗衣服。
为了余九河，她白天给人洗衣服，晚上给人织衣服。
熬坏了眼睛，也熬坏了身体。
最后她死在了余府前，余九河也因此得以进入了余府，成为余府九公子。
她葬在了乱葬岗，而他穿上了锦服，成了富贵公子。
河流终究入海。
他的母亲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够回到他的父亲余无涯身边。
然而无涯之海中的人，那么多的河流奔向他，余无涯怎么可能会在意他这么一个私生子。
今日，就是了结一切恩怨的时候。
余九河看着余无涯走上比武擂台，他一直面带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却如同冰冻三尺的寒潭一样。
“很好，你能有今天，能有这般志气，为父很高兴。”
“只是擂台相见，注定是要分出生死的。”
余无涯已经不是盛年，但他当了那么多年天下第一高手，即便老去，威严依然不弱当年。
“那是自然。”余九河收敛笑意。
随后他凌空而起，轻轻一挥手。
突然间，乌云遮日，天上下起了黑色的雨，凝聚成剑，斩向余无涯。
台下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不禁拍手称奇，庆幸自己今日来到这，没有错过这种万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他们都以为余无涯会在这一剑败下阵来，没想到余无涯一掌打出，竟有巨浪排出，碎了黑雨凝结而成的巨剑。
“别以为只有你会仙法，今日，就让为父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仙法。”
余无涯说完，竟也腾空而起。
余九河知道自己这位便宜父亲做到，他如他说那般，走到了武道的尽头，以武入道。
这是这个世界所应该有的道，也是一种不利用灵气修炼的道。
而是通过激发人体自身的潜能，引导这方天地的元气，淬炼自身的道法。
“接下来，这一拳，是为我那蠢笨的第三子打的。”
说到自己的第三个儿子，余无涯的眼里充满了仇恨。
“你果然一直都知道，知道他们是被我杀死的。”
余九河硬生生地接下了余无涯的一拳，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穿了。
“这一拳是为我那可怜的第五子打的。”
又是声势浩荡的一拳，这一次，余九河吐出了鲜血。
“这一拳，是为了”
源源不断的拳头挥来，余九河完全招架不住。
长此以往下去，他必败无疑。
“这一拳，是为你逝去的母亲打的。”
听到余无涯说到自己的母亲，余九河的双眼瞬间通红，他硬生生用胸口接住了余无涯这一拳，怒喊道：
“别提我娘亲！你不配提她。”
他站在雨中，眼神很是可怕寒冷。
“刚刚那一拳，不是为了我母亲打的，是为你自己打的。”
“我接了你这一拳，从今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你打了这么久，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了。”
余九河说完这句话，再次凌空而起。
他低下头，这一次他不再看向他的父亲，而是看向了台下看戏的众人。
雨水顺着余九河的脸颊滑落，他压抑住激动的心，一字一顿说道：
“万-流-归-海。”
话音落下，台下修炼《万流归海功》之人，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冲上了他们的天灵盖。
下一秒，黑色的液体自他们的天灵盖冲出。
汇聚成万千条河，飞向余九河。
灵力归体，余九河体内的力量节节攀升，一举进入元婴境。
他体内的那个黑色茧，也随之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团长了数十只眼睛的黑色液体。
“竟然不是元婴，不过，也不差，我能感觉到，我已经进入了元婴境。”
余九河伸开手，细细感受自己的蜕变。
“余无涯，你的死期到了。”
这一次，他的杀意如同漫天的黑雨一般，一眼看不到尽头。
黑雨瞬间凝结，随后汇聚成海，淹没了整个擂台。
许久之后，雨停了。
擂台上，只剩下了余九河一个人还在站着。
台下诸人，除了他那个还在挣扎的老父亲之外，皆已没了气息。
他徐徐走到了余无涯身旁，弯下身子，面无表情得看着逐渐死去的余无涯。
余无涯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他与余九河四目相对，突然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余九河眉头一皱。
“我在笑，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余无涯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余九河的眼神依然很冰冷。
“九河，你知道我为何为你起这个名字吗？”此时的余无涯前所未有的慈祥。
“这不是我娘亲给我起的名吗？”
“河流终究入海，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回到我的怀抱。”余无涯没有理会余九河，自顾自说道。
“当年我身受重伤，你母亲救了我，那一夜，我们坠入了爱河，然后有了你。”
“我想纳她为妾，但她不肯，说这会污了我的名声。”
“她是一个苦命人，却十分倔强，不肯接受我的恩惠。”
“直到她即将病死，她才肯来见我，并将你托付到我手上。”余无涯说到当年那件前尘往事，神情复杂。
他这一生，从未亏欠任何人，除了那个倔强的女子。
“你说谎。”
“如果你的心里有我，为何这些年来你从未正眼看过我。”
“为何你从未提起我的娘亲。”
“你还记得我娘亲的模样吗？记得她的生辰吗？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吗？”
余九河大声质问余无涯，他接着说道：
“我记得，我从未忘记我娘亲的模样，她九月初五出生，她喜欢”
然而还没等余九河说完，余无涯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柔情笑道：
“她喜欢羊角巷街头那间饼铺做的煎饼果子，她喜欢蓝色，因为蓝色是大海的颜色，她喜欢雨天，因为我们于雨中相遇。”
“九河，我不仅记得她的，还记得你的。因为只有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的其他哥哥，不过是我收养的孤儿”
“你说谎，你说谎！”余九河突然站起来，双眼通红斥骂道。
他猛得抓住余无涯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余无涯：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
余无涯却再也没有回答他。
他死了。
带着笑容死去了。
天上又下起了雨，留下余九河一个人愣在雨中。
不知过了多久，从玉城赶回的白溪撑着伞，出现在了雨中。
她一身白衣，靠近那个似乎已经化成雕像的男子。
余九河头也不抬，声音沙哑说道：
“小溪。”
“嗯？”白溪将伞撑在他头上，替他挡住风雨。
“我没有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