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佛寺中的一眼万年
随着举行道场日子的临近,法本将诸位主事人都叫到了客堂,商量具体的祭奠流程。
郑老夫人一进屋就看到一位光彩夺目的年轻男子,挺立堂内。便向法本问道:“长老,这位是?”
崔莺莺跟随在母亲身后,一抬眼也将张君瑞尽收在秋波之中。
这就是红娘前日所说的姓张的年轻人?
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红娘曾说,只有他才能配得上自己……
这男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世间麒麟,想不到竟在这佛寺之中与此玉人相遇。
那一夜,她女扮男装成为小毛贼张十一郎夜探宣武军之际,在棺材内也结识了一位年轻男子。
但夜色深沉,她看不清他的相貌,想必也是这样的身形气质吧。崔莺莺心中暗想。
张君瑞也瞧见了老夫人背后的崔莺莺小姐,她比那日在观音堂内还要美上几分。
她肌肤若冰雪,绰约似仙子,传说中的美女西施、貂蝉也不过如是吧?
只可怜她被包办婚姻所苦,她这样娇弱的女子,又如何逃婚呢?倘若她真有需要帮忙的时刻,自己能将竭尽全力。
暮春时节的河中府普救寺中,这两位才子佳人已经四目相对。
虽然对视只是那么一秒钟,但电火花四射,已经亮瞎了旁边琴童的钛金属狌狌眼。
传说中的一眼万年?
完了,完了。主人沦陷了……
关键是确儿完蛋了,琴童想仰天长叹。
确儿那只死狐狸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出了大事了?
你再不回来,你的瑞哥哥就被女人抢走了,就一切都晚了。
这边法本和尚小心翼翼地向老夫人回禀道:“这是我的故人之子张君瑞,计划也是在本月吉日二十五日为其亡父亡母作道场。敢问老夫人,可否与您家的道场一同举行呢?老衲将倾全寺之力,做满三天功德,不敢稍有差池。”
郑老夫人笑道:“年轻人孝心可嘉,这又有何不可。既是长老的故人之子,那也是老身的亲戚了。不知张公子郡望何处?”
崔莺莺不敢再看他,那样会让她心跳得飞快。
她忙撇开眼,脸上尽力做到无波无澜,但心中脉脉含情。原来,他的名字叫做张君瑞。
那边张君瑞向老夫人行礼道:“晚生中州洛阳人。”
法本笑道:“对对,他姓张,名君瑞。中州洛阳人。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尚未娶妻。家中也曾是名门显宦,只不过父母早亡。但如今这孩子重振家业,富——”
他二十三岁,他尚未娶妻。崔莺莺心中的花朵缓缓开放,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已经默默种在心田。
旁边扶着她的红娘听了老和尚这番长话,三八兮兮地捏了崔莺莺手臂一下。崔莺莺娇嗔地朝红娘轻轻皱眉。
“长老,长老,注意,注意您的身份。”旁边的琴童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法本。
“富,富可敌国——对对对,老衲又造次了,造次了。”
刚才法本那一通话,颇像给两家介绍对象。从来没听说和尚还能做媒人的。
“多谢小高人提醒。”法本对琴童感激不尽。
小高人真是自己的良师益友啊!没有小高人,自己还不知要火车脱轨到哪里去了。
郑老夫人知道这法本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也就冷笑了之,问道:“先夫姓崔,曾经也高居相国之位,无奈突然病故,留下我等孤儿寡母……不知张公子家中曾在朝廷中居何职?做何官呐?”
张君瑞笑道:“都已经是前朝遗事了。我家已经没落许久,不堪再提。”
“哦,前朝?敢问张公子是如何重振家业的?张公子参加科举否?是否取得功名?”
“晚生现在以经商为业。”
“原来是个商人。”老夫人语气中有点轻蔑。
在唐代,社会阶层分为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等级。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是也。
崔莺莺侍立在老夫人身后,她粉颈微低,眼皮淡垂,似看非看,似听非听。而实际上,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这位年轻人身上。
此时见母亲语气轻蔑,她不禁开口反驳道:“经商亦是善业,不是贱流。商人转运货物,出入风雨,未尝不是操心受苦。他们计算价格,收获财富,都是智慧和勤奋中得来的,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
崔莺莺说罢,便看向张君瑞,她能感觉到他不是普通的贩夫走卒,他眼底有波澜,胸中有丘壑。
他是经商之人,定然走遍四方。自己虽然也有武艺傍身,但困守闺阁,不能出去看一看大好河山,真是令人遗憾。
如果自己也和张君瑞一样,再来一个马甲,成为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带着东西南北的商品,白天在各个城乡都市中做着贸易,然后每天晚上数着白花花的银子入账,感觉也是十分爽快啊。
那边张君瑞听罢崔莹莹一席话,微微一笑。
她的声音犹如清泉滴落碧潭,她的见识倒比一般人都强上许多。
“有见识。”琴童不禁赞叹道。这位佛寺中的小姐,有点意思,看得出主人对她很感兴趣。
“崔小姐,十分有见识,十分有见识。”法本连忙附和他的小高人。
“你一介闺中女儿,又怎么知道商人是如何赚钱的?”郑老夫人颇不以为意。
崔莺莺面对母亲的疑问,柔声说道:“女儿虽然足不出户,但得父亲教导,自幼读书。书中说各行各业都有各行各业的辛苦。富贵是人之所欲,以其道得之,谋财而不害道,且诚且仁,就是君子。”
张君瑞听罢,则笑着赞赏道:“小姐知书达理,乃人中翘楚。我等自愧不如。”
“在张公子面前,小女造次了。”崔莺莺不免再次趁机用一双美眸与张君瑞的明目相对。
他们二人的光照亮了整个客堂,甚至是整个普救寺。
实际上,河中府的全城百姓都在朝普救寺的方向指指点点,“哇,快看快看!普救寺那边,普救寺在闪闪发光!怎么肥事?怎么肥事?”
“住口,闺中女儿在人前怎可如此显弄?”客堂内的老夫人十分不满。
老夫人也是过来人,谁没有个青春年少,情思萌动?她直觉地感到有些事情正在起变化。
“红娘,快带你家小姐回房去吧。道场上要使用的佛经,小姐说要亲自诵写,不是还没有完成吗?”
老夫人必须让莺莺赶紧离开,可不能让这两个年轻人相处一室太久了。她家莺莺必须嫁给自己的侄儿郑恒才行呢。
“母亲,我……各位,我先告退了。”崔莺莺无话可以反驳母亲,轻轻地向众人施礼,转身离去。
当崔莺莺玉步移过张君瑞身旁时,她分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股奇异清爽的草木之香,和那一夜在宣武军棺材内那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张君瑞就是那一夜的那个人吗?他为何又出现在这里?他一直在跟踪她吗?崔莺莺心中十分迷惑。
即将迈过门槛的时候,崔莺莺低垂香肩,回眸再看了张君瑞一眼。眼神中似乎有很多探索和兴趣。
张君瑞完美地捕捉到了崔莺莺临走时的眼神的内容,她的眼波闪烁如同秋水涟漪。
她风流万种,她有很多忧伤的心事,她对自己更有许多的好奇和疑问。
这一眼是万万年。
原来四目之间闪烁的小小电火花现在已经变成了超级炸弹,那光芒和火焰,在客堂上方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那边,河中府的全城百姓又踮着脚尖,朝普救寺的方向仰头注目,“哇,快看快看,普救寺那边!普救寺上空的光更亮了,我的天啊!普救寺被金光普照了!怎么肥事?怎么肥事?”
“莺莺快点回屋去。长老,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快交流法事的流程吧。”
客堂内的老夫人也被这两年轻人之间相互发射的神奇光亮,亮瞎了老眼,莫名其妙地有些气败急坏。
他的主人,要被女人勾走了啊。
旁边的琴童望着自从崔莺莺走后就始终神思缥缈的张君瑞,长叹一口气,心内想到:“感觉一时半会回不去招摇山了。确儿,你怎么还不来?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