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终曲前奏
“下次再来提前说一声,不要那么悄无声息地就来了,我们都没有准备。”阿勒腾在京城待了一个月这就要离开了,陛下和我亲自相送。
阿勒腾笑笑打趣说:“怎么?怕我打过来啊?就你心眼儿多。”说完陛下也笑了。
阿勒腾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时,眼睛里的光都柔和了下来,说:“多谢夫人这段时间的照拂,又让我有了当年第一次来中原时的感觉,当年……”他忽然欲言又止,看了看我,缓缓道:“此生能遇到夫人——真好。”
“你这话也太重了,不用这么客气的。”我客套的回道。
阿勒腾只是笑笑,没再接话,转而又看向了陛下,两人对视一小会儿,像是彼此达成了某种共识。
阿勒腾走后,我和陛下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只是未曾想过意外会再次来临……
“你说什么?我有喜了?可我——”
“夫人月信尚在,就有机会受孕。只是此时有孕确实有风险,夫人需得万分小心才是。”秦太医嘱咐我道。
我还处在一个既惊讶又觉得羞耻的状态——怎么会又有孩子了呢?
当我还处在不知所措之中时,陛下早已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福气,蕊——”我听着怪怪的,看向陛下,陛下此时有些尴尬,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蕊儿要是知道祺安能多个兄弟姐妹相伴,一定会很欣慰的。”
陛下把话圆回来了,我也只得点头作罢。
我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立刻成了当下皇城里最热门的谈资八卦。
与之相伴随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请安送礼以及——祺安彻底的疏远。
五个多月的时候,祺安终于肯主动来见我了。
她得体周到的礼节,控制的恰到好处的微笑,都让我觉得无比膈应。
虽然我曾经嘴上说不在乎,但此刻还是有点难过和无奈。
“夫人高龄有孕实属不易,需得好好保养着才是。”
“祺安,你放心,这个孩子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的,你永远会是我朝第一位帝姬。第一位女皇。”我急切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以示和好。
祺安冷笑道:“多谢夫人肯定,我现在都不想那么多了;我只做我分内之事。”说完便准备离开。
“祺安!”我立刻叫住她,带着些许颤音道:“是姨妈对不起你,姨妈答应你,这孩子若是男孩儿,姨妈一定掐死他!绝不给你的皇位造成任何威胁。”
祺安只是侧了侧头,并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接我的话。
她认不认无所谓,这是我的承诺,我会遵守。
“我刚才的话你们谁敢传到陛下耳朵里,别怪我不客气!”我严厉嘱咐道。
“是——”
陛下从我怀孕六个月开始,天天下了朝就往我这儿来,带着公务。
“你这儿离我那儿远,要不你搬到福禧宫去吧,那儿近。”
我十分惊讶道:“陛下,您说什么呢?福禧宫是昭嘉皇后的寝宫,您让我搬进去合适吗?您不知道祺安现在有多讨厌我吗?这主意……亏您想得出来。”
陛下愣了一下,缓缓道:“确实不太合适……是我考虑不周了,诗——钰。”陛下将头转了过去。
我一下子就心软了,伏在陛下背上,轻声道:“陛下待我的好我都知道,只是有些福分不是我能承受的。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陛下过日子,别的都不想了。”
陛下转过身来,将我搂在怀里,摸着我隆起的腹部,柔声道:“好,咱们就好好过日子;等这孩子出生了,我就让祺安多接手政务,我专心陪你和孩子。”
“好……”我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沉醉下去。
孩子足月出生,难得的是生产过程十分顺利,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不过有两件事实对我来说不太像是好事——
“恭喜陛下又得麟儿,小皇子出生之时京畿绵延数月的阴雨天就放晴了,这是祥瑞之兆啊!”
“是啊,陛下,小皇子的出生是大吉之兆,咱们李氏江山有明君为继了!”
我躲在旁边的暖阁里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撺掇着陛下改立小皇子为太子,为此不惜放下对我的成见提议册封我为贵妃。
“好了,你们别说了,麟儿的出生确实是上天给朕的福气,但是改立皇储这件事你们休要再提,襄圣公主的皇储之位是当年朕和太后亲自定下的,太后遗诏里又再次提到,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朕不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也不能不遵太后的遗命。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不许再提!”
众臣面面相觑,只得默默告退。
“朕这一天都快让他们烦死了,你刚才也听烦了吧?走,咱们回辰华宫看儿子去。”
“陛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臣们不会放弃对改立皇储的努力的;咱们必须想办法永绝此患!”我严肃道。
陛下此刻竟然刻意回避了我坚定的眼神,轻飘飘来了一句:“以后再说吧,不会有事的。”
“不……”不等我再说,陛下直接说道:“好了,他们已经烦了我一整天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让我暂时不管这些烦心事”
“……好。”我无奈道。
辰华宫内,陛下抱着孩子爱不释手,露出的慈爱笑容快让我忘记了他原来那张冷峻的脸。
“陛下想好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么?”
“我想,小名就叫——幸儿吧;大名就叫弘稷。”
稷……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对祺安的承诺——难道我要亲手掐死我的孩子么?
“夫人,公主来了。”小栀神色紧张地向我禀报。
不等我站起来,祺安就大步走了进来,她身上带着一种我很久不见了的活力朝气,顾盼神飞的样子一时间让我恍惚了不少。
“快给公主上茶和点心,来,你坐我身边来。”我抓住机会主动示好。
“都不必了,我坐一会儿就走,不喝茶也不吃东西。今儿来主要是就是看看弟弟,自打他生下来我还没仔细瞧过他呢!”说完她就走向奶娘,奶娘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点头示意怕被祺安发现我防着她。
她伸手去摸幸儿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真是个可人儿的小宝贝儿,姨妈好福气——”她回头笑着对我说:“想必姨妈一定会好好爱护这个孩子的吧?”
这是个问句还是个陈述句?
“我——我——”
“好了,我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姨妈好生歇着吧,也不用送了。”祺安走得那样干净洒脱,为她新沏的茶还冒着热气。
这个仇是化不了了么
幸儿快半岁了,朝中议论改立皇储的呼声越来越强,之前还明确站在公主那边的赵挚此刻也开始中立,眼瞅着就要倒戈了。我了解他,如果他开始倒戈,说明陛下也有了这个心思。
林谙上次来的时候,几次对我说起祺安如今尴尬的处境,无意间我能感觉到林谙的纠结为难,我理解她。
“祺安……”我喃喃道,转而看着幸儿,然后双眼紧闭,心如刀绞。
我亲手将自己的孩子在其睡梦中捂死,他没有一丝挣扎,走的很平静;我瘫坐在地上,即便地面冰凉刺骨,我也感觉不到,因为此刻我的心我的身体比冬天的冰雪还冰冷。
趁着晓色未明,我抱着幸儿的尸体走上了城墙,看着这偌大的皇宫,我乜斜着眼扫视了一番。
明明才来这儿几年,怎么就感觉像在这儿过了半生?这里空旷华丽,没有喧嚣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我却从没觉得它孤冷,相反我在这儿收获的全是温暖和庇护。
看着幸儿的尸体,我刚刚风干的泪眼再次如泉眼般涌出泪水。
也许这才是皇家的真面目——无情残酷,我得到的都是陛下为我打造的幻境。
“阿钰,你做什么?你下来!”陛下急吼道。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那里多危险啊!”小栀也急着要向我走来。
“都别动!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跳下去!”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城墙的高度,足以让我感到眩晕的高度。
“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要这样!”陛下恳求道。
我摇了摇头,道:“陛下,我——我回不了头了,幸儿我已经让他提前去奈何桥等我了。陛下,幸儿和我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我们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此时公主和鹤凌也赶了过来,鹤凌向我跑来被我制止了。
“鹤凌,娘亲这辈子自问是对得起你的,你不要再怨恨娘亲了好不好?以后娘亲陪你爹爹去了,你别怪娘亲了。”
我又看向祺安,苦笑道:“祺安,姨妈不知怎么的,每次看见你都特别亲切,总觉得你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看在曾经咱们娘儿俩好过的份儿上,原谅姨妈对你无意的伤害吧。你和鹤凌,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不该因为我就这么散了……”
祺安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盯着我,好像是在验证我是否履约一样。
“陛下,对不起,你的爱——我无以为报了。”说完我决绝地转过身、不带一丝犹豫地闭着眼从城墙上跳了下去,空气划过我的耳朵和脸颊发出宣告——我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