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问题少女2
“你叫黄亚馨对不对？”孟特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防止女孩绝望情绪的蔓延。
黄亚馨扭过脸，没答话。
“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的。”孟特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黄亚馨终于开口说话，但是脸还是看着阳台外，风吹起她的头发，凌乱地糊了一脸，乱糟糟的。
孟特心理松了口气，他故意说这句话，就是为了引起女孩的注意，让她开口说话来沟通，只要愿意沟通的人，跳楼的决心就不会太强。他决定再尝试一下。
“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当然了解。”在救援现场，孟特会变成另一种人，温和、细腻，又充满一种亲和力。对于弱者，孟特总是怀有一种很强的共情能力。
“你了解什么？”黄亚馨冷漠地问。
“你想听吗？那要不你先把那条腿放下来。”孟特的声音很温和，他比划了一下手，然后又低声说道，“你妈背着你，看不到你，你可以先休息下。”
黄亚馨又看了一眼她弟弟，孟特使了个眼色，汪林立马领会，支走了小男孩。
“现在就剩我们了，不用怕，我们是一伙的，我是来帮你的。”孟特笑了笑，“你裙子很漂亮，但是有点脏了，一会脱下来叫你妈帮你洗下。”
“我妈才不会管我。”黄亚馨终于是缓缓地放下了跨在栏杆上的腿，口气冷冷道，“我妈只关心我弟弟，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巴不得我早点死。”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孟特问。
“在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是我弟弟的，从小到大，他有玩具我没有，他吃了饭就看电视，玩手机，我就必须洗碗擦桌子拖地，他过生日，买蛋糕，一家人出去吃饭，到欢乐谷玩，我过生日什么都没有，还要给他们做饭。连每天吃的饭都不一样，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给他，我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又传来了她妈妈的声音，“你是姐姐，你不让你弟弟，还抢你弟弟的东西！你还要不要脸？！不知道跟哪个娃儿学的乱七八糟的！”
“我凭什么要让！我只大了他两岁，我也是小孩子，我为什么要让！”黄亚馨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再说我也不是没让过，从小到大我都让着他，可是我最后得到什么了？他们一点都被不关心我。”
“你个批娃儿还真的不打不行了！”女人愤怒地甩了麻将，站了起来。其他一群人急忙劝架，说。“算了，算了，反正也不小了，长大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女娃嘛，反正要嫁人的。”
“还真以为你老汉没在，我就管不了你是不是？”妇女要站起来拿笤帚，龚发成急忙制止了妇女。
“你女儿还未成年人，如果她真的跳楼了，你们作为监护人，在现场这样说话是负有教唆责任，说不定要坐牢。”孟特故意吓唬他们，果然这话说完，那几个人就老实下来。
妇女嘴巴不服气道，“她自己跳楼关我啥子事？”
孟特说道，“你是监护人，你就有责任。”
妇女说，“我还不想当呢，一天天都是勒样事那样事，烦都烦死了。”
“嗨呀，别生气了嘛，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继续打麻将，继续打，反正消防队都来了，他们自己会处理。”另一个男人说道。
“打个锤子打，没得心情，一上午输了一千多。不打了，做饭了。”妇女推了推麻将，起身准备去厨房了，其他人见状也作鸟兽散。
对阳台上的事情，他们似乎都不太关心，或许这种事情确实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对孟特来说，这些人走了，反而是个好事，他蹲了下来，又问道，“你是不是偷钱了？”
女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孟特又问，“那你为什么偷家里的钱？”
“我没钱。”黄亚馨说，“我过生日，想请客，但是我没有钱。”
孟特虽然还没有小孩，但他还是知道，现在的初中生过生日请同学吃饭送礼物是很普遍的事，甚至有的还要组织全班同学到游乐场或者商场玩一整天。
“没钱可以跟家里要呀？”孟特说。
“她不给！”黄亚馨说，“她说我那些都是狐朋狗友，不准我跟他们再接触。”
“但他们是我好朋友。”黄亚馨又强调道，“我之前答应了，过生日要请他们吃饭。”
“所以，你就偷钱了？”
“嗯。”黄亚馨说，“我现在花的每一分钱我都记下了的，我长大后会还给他们的，我一分钱都不会欠他们。”
“那今天呢？你拿钱想做什么？”
“我朋友生病住院了，我想买个礼物送给他。”黄亚馨说。
“你要多少？”
“五百。”
“你要这么多，是想买什么礼物。”孟特问。
“我想给他买双球鞋。”黄亚馨说，“他喜欢打篮球，一直想要一双篮球鞋。”
“那他家里不给他买吗？”
“他爸妈离婚了，都不管他，是他奶奶带他的，他奶奶没钱，也舍不得。”黄亚馨说，“我一定要给他买这双球鞋，我答应过他的。”
“但是500块对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来说，确实不是小数目哦。”孟特觉得这女孩真的很倔，她有自己的坚持，似乎也很难听从别人的意见，可能确实不是很好教。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这个判断是有问题的。
“我知道啊，但是没办法。”黄亚馨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阿耀得了癌症，最多只能活两个月，他前几天还念叨着说想打篮球，可是他一直没有双像样的篮球鞋，所以我想给他买双球鞋。”
“阿耀是你同学吗？”孟特问。
“嗯，他是我们班的篮球队队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黄亚馨说，“你说，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玩为什么就一定是谈恋爱？为什么就一定是早恋？我们只是好朋友，我以前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是阿耀第一个站出来帮我，我被赶出家门没饭吃的时候，也是他喊我去他家吃饭，我没有哥哥，但是阿耀就像我哥哥一样，总是在关心我帮助我。”
黄亚馨说道阿耀起初眼神亮了起来，只是很快又更灰暗了一些，“我有时候觉得老天真的很不公平，阿耀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生病，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人偏偏活得那么好，但是好人偏偏活不长。”
“阿耀生了什么病？”
“阿耀他……他得的是癌症，我偷偷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了，那个癌细胞蔓延很快，他最多只能活两个多月，可是他奶奶让我不要告诉他。”黄亚馨一只手不停地扭着衣裳，低着头说，“所以，我要给阿耀买双鞋子，我怕他穿不上了……”
孟特觉得自己问不下去了，他的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有些闷闷的，其实他很想叫女孩的母亲过来一起听下她的理由，可是他又很清楚，女孩的母亲未必能理解这种情感，她只会觉得女孩子只是早恋，不懂事，被外面的不良少年欺骗了。
“如果有机会，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下阿耀？”孟特问他。
“我……”黄亚馨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只是想帮助他，我可以帮你给他买球鞋，我们一起去买。”孟特说。
黄亚馨还要说什么，突然窗帘被拉开了，客厅里传来了喧闹的声音，是派出所和居委会的人过来了。
因为女孩已经下来了，按理说消防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孟特很清楚，他们一家子的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这种矛盾以后是常有的事。
居委会的人一来就把孟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这家人情况很特殊，女娃的爸爸在外地打工，妈妈重男轻女又很严重，女娃又调皮捣蛋，性格也比较极端，母女关系一直不啷个好，尤其是这最近半年动不动就是要跳楼啊、割腕啊，一开始确实嘿人，但是久了大家都麻木了，一家人都不怎么管她了。”
“今天辛苦你们消防队了，派出所的同志也来了，你看都中午了，要不你们就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派出所的同志进行处理。”居委会的人很客气，非常贴心地为消防员着想，“我也晓得，你们消防队非常辛苦，啥子都喊你们出警，确实给你们添麻烦了。”
居委会的人留了两个人加上派出所的一个女民警和女孩母亲继续沟通，但是女孩的妈妈说自己要做饭，没时间说这些，一直在赶客。
只有女孩子非常漠然地坐在阳台上，冷冷地看着大家。
“你有空了就来消防队找我，千万不要再做这些傻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更好的办法，自杀是最傻最笨的，知道吗？”孟特临走前特地交代黄亚馨，黄亚馨看着孟特有些欲言又止，孟特走前又专门留了居委会负责人和女孩家的电话。
归队后，孟特有些不放心，打个电话过去，是黄亚馨的弟弟黄永建接的，他说居委会和派出所的人都走了，他姐姐也一个人回屋睡觉了，只是没有吃午饭。
电话那头传来他妈妈的呵斥声，“哪个嘛？叫他们不要再来烦我们了，一天天的，烦死了！”
孟特突然有些后悔，他当时确实还不太信任那个女孩说的话，所以想去看看那个阿耀，验证下女孩说的是不是真的，只是他现在又有些担心那个叫黄亚馨的女孩达不成自己的目的，会不会做出更极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