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怎么是你
他一伸手,将窗外之人提了起来。
“是我是我!”
那人被揪住领口,在半空手脚乱舞,吱哇乱叫。
顾青认出他是早上见过的大夫,示意刘义将人放下。
那人双脚刚一沾地,就撑着窗台从外面艰难地钻了进来。
他站到顾青面前,歪头打量,“你当真命不长久?”
顾青瞄了眼身旁的刘义,“你去门口盯着,我有话要跟他说。”
刘义迟疑了一下,见这人不懂功夫,又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依言走到门外。
顾青这才问那人:“你早上不是已经把过脉了吗?”
“我学艺不精。”那人道,“你的脉象十分古怪,我想再把把看。”
顾青袖手,“能把出这个脉象的人不多,你要看也不是不行,但你看了又能怎样?”
那人抓抓耳朵,“世上有十种绝脉,我已见过五种,你是第六种,日后不知还能不能遇见,我想多摸摸看,记住它的脉象。”
顾青好奇,“以你的经验大可去医馆做一名正经大夫,为什么要留在这儿?”
那人摆摆手,“我欠了他们银子,要以身抵债。”
“欠了多少?”顾青问。
“六百两。”那人道。
“连本带息?”顾青又问。
那人想了想,“不知道,反正现在还差六百两,不过没关系,我再有一年就能还完了。”
“你拿什么还?”
那人拍拍胸膛,“我能治伤。”
顾青看向他那双异常干净的手,手指细长,皮肤白净,与他身上的粗布衣服形成鲜明对比。
“你擅长治什么伤?”顾青慢慢问。
“只要是外伤都能治,”那人颇为自豪,“虽然像你这样的病治不了,但刀削斧砍、火燎冰冻,只要脑袋没掉,我都能试试。”
“听上去你很厉害。”
“也不是。”那人谦虚道,“除了外伤,我别的都不擅长,就连你的脉象我也是摸了好久才摸出来。”
顾青笑了,“阁下如何称呼?”
“花百叶。”
顾青眸色微动,“百叶草,止血疗伤,花大夫的名字起得极好。”
说完她却是不由一怔,“花大夫”这声称谓有些耳熟,她忽然想起雍王府里那位被称作“小花大夫”的年轻人。
她从那年轻人口中得知了三叶朱果的下落,事后她打听过,年轻人名叫花南天,雍王府里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小花大夫”。
顾青猜测花南天就是花谷之人,而眼前之人也姓花,“花”这姓氏并不常见,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让她一连碰上两个姓花的大夫?
可惜她没空再细想下去,因为花百叶忽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两眼盯着她身后一眨不眨。
顾青回头。
“……”
她张了张口,却没能出声。
花百叶率先叫起来,“咦?”
他只发出一声就倒了下去。
顾青吓了一跳。
她不由自主往旁退了一步,“怎么是你?”
千算万算,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凤泽。
她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目光匆匆扫过眼前之人的脸庞,没错,的确是凤泽。
守在门口的刘义听到动静,赶紧冲了进来。
他见到屋里多出的一人,惊讶之余喜出望外,“殿下!”
凤泽没看顾青,对刘义道:“去外面守着。”
“是!”
刘义毫不犹豫,当即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凤泽走到桌前坐下。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粗糙不平的桌面,半晌没有言语。
顾青立在原地,房中太过安静,她脑子里闪过无数措辞,却不知道选哪个开口。
她看了眼躺在脚边的花百叶,“他是个大夫……他也姓花。”
她垂着眼睛,专注地盯着花百叶的脸,像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与花南天相似之处。
凤泽依旧没有出声。
顾青得不到他的回应,忍不住抬头。
只一眼,就陷入凤泽深沉的视线。
凤泽不言不语盯着她,眸色墨黑难测。
顾青本能地又想往后退。
“你的蛊毒没事吧?”
凤泽的神情像那日在古安山上一般,冷静的表象下透着说不出的隐忍与克制。
顾青有点担心。
凤泽看着她似关切又似防备的模样,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什么叫你这样的病他治不了?”
他进来时第一句就听到这个,仅这一句,就让他把来时所有兴师问罪的念头都压了下去。
顾青眨眨眼,似乎回想了一番,方道:“你说那个啊,他是说我先天体弱,他一个治外伤的大夫治不了。”
“顾青。”凤泽冷冷喊了声她的名字。
顾青觉得自己仿佛被他放在牙关之间狠狠辗了下,心中莫名窜起一丝刺痛。
“殿下如果是来救我,我们是不是应该讨论如何出去?”她冷静道,“这里是白案的地盘,他和他的手下随时可能出现。”
凤泽颊旁的肌肉微微紧缩。
“你过来。”他缓缓道。
顾青没有动。
凤泽笑了下,“出了趟远门,就与我彻底生分了?”
他的声音轻而和缓,是顾青从没听过的柔和。
倘若他的神色不是那样冷,顾青当真会以为他转了性子。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提起嘴角,“殿下说笑了,我看到殿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分?”
这是实话,在见到凤泽的一瞬间,她最先升起的不是惊讶而是喜悦,只是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后,又本能地想要离他远些。
凤泽明显是不信的。
他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摩挲,如同那日滑过顾青的咽喉。
顾青不安地动了动,却见凤泽的目光落在她的颈侧。
他眯了眯眼,起身。
高大的身影朝顾青步步逼近,她喉头轻轻一滚,竭力让自己不要后退。
凤泽捏着她的脸微微用力,让她偏头露出颈侧的伤口。
一道狭长的刀痕殷红刺目。
他的嗓音幽沉,“谁干的?”
顾青心中没来由地一软。
仿佛有某个地方正在迅速塌陷。
“只是小伤。”她试图推开他的手。
凤泽捏住她的手腕。
“你不信我。”他说,“你宁肯相信师阳给的人,也不肯信我。”
她一路带着刘婉与刘义来到宁州,却从未想过要给他传信。
顾青怔了怔。
“师阳不也听命于你吗?”她反问,“我信他们有何不妥?”
凤泽笑笑。
“是没什么不妥。”他轻声开口,指尖在顾青颈畔虚抚了下,“我只是后悔,不该放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