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独自离开
这不应该。
凤泽将目光从顾青身上抽离。
那股冲动却半分未减。
那既像是蛊虫通过他的意念发出的渴望,又像是他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
他朝前一步,蓦然缩短与顾青之间的距离。
趁顾青怔愣之际,他一把拽过她。
顾青一头撞在他胸口,鼻头砸得生疼,差点迸出泪来。
她正要说话,突然又被凤泽松开。
顾青捂住鼻子,连退两步。
不等她开口质问,就见凤泽握着一根簪子,朝他自己的小臂狠狠扎下。
顾青张口结舌。
却见凤泽面不改色拔出簪子,收入他自己怀中。
顾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果然,凤泽用来扎他自己的正是顾青头上的簪子。
凤泽看见顾青的动作,眼角微挑,“借来一用。”
顾青神情复杂,“你过会儿……还要用?”
不然为何不还给她?
凤泽大概没料到她关心的是这个,默然一瞬,“是。”
“你要刀吗?”
顾青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
这是上次春日宴,长公主赐给她的。
自从凤泽说这是女子用来防身的短匕,她就一直贴身带着。
今日劫持她的人大概看她是个弱女子,没有搜身,才让这把匕首留了下来。
顾青经营药行多年,医、药向来不分家,她见过大夫以银针刺穴或以银刀放血来刺激病人清醒的例子。
凤泽方才自残,或许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凤泽看了眼顾青递出的短匕,目光深沉。
“你自己留着,”他话音一顿,“一会儿防身。”
“一会儿?”顾青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对。”凤泽抬头看向石壁上方,“我会打开通道,送你出去。”
“你呢?”顾青敏锐地抓住他话中的某个字眼,“为什么是‘送我’?你不出去?”
她从凤泽跌下来之后就一直在观察他,虽然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但还是泄露出一些异样。
“你不对劲。”顾青点破他,“你是中了毒?还是引发了旧伤?”
凤泽并未回答她的疑问,他只道:“上面的山洞虽然塌了,师阳他们都在外面,最迟两到三日就能将山洞挖开。只要他们找到下来的洞口,就有办法带我出去。”
顾青盯着他,“如果只是三五日,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人,我可以跟你一起等。”
“顾青,”凤泽叫她的名字,他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冷厉,又有一丝轻嘲,“我们的交情还没有好到同生共死的地步。”
“你不是说师阳会救你吗?”顾青道,“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你让我一个人出去,你放心?”
她朝上方望了眼,火折子悬在半空静静燃烧。
“万一出了通道又遇见埋伏怎么办?”她追问。
“没人知道这里有出口。”凤泽道。
他也是看了住持拿来的陈年旧册,看到一桩记事中提过佛祖显灵,将被困的僧人转移到山下,才推测出这个密室有出口。
顾青不信,“有人知道这里有密室,就有可能知道这里有出口。”
她话音未落,就见凤泽纵身跃到石壁上方。
凤泽强自压下心头的狂躁,挥掌击向眼前的石头。
石头应声而碎,飞出老远,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凤泽如法炮制,将其余几块松动的大石一一推开。
一股冷风呼地灌了进来,带着沁凉的湿意。
凤泽屏息感受一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跳回顾青身边。
他朝顾青伸手,“我带你上去。”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克制,顾青隐隐察觉他在压抑着什么。
她不再出声,顺从地靠近他。
凤泽搂住她的腰身,二话不说,带着她纵身而上。
陡然升空的刹那,顾青下意识地闭眼。
一股凉风打在脸上,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已经出了洞口,来到一片漆黑之处。
凤泽返身取了火折子回来,顾青这才看清自己是站在一个甬道之中。
甬道似乎是天然形成,两壁微湿,偶尔有水滴从顶上坠落。
凤泽将火折子放入顾青手中,“往前走。”
顾青想也不想一手拉住他,“你呢?”
凤泽深看她一眼,任她拉着自己,没有动。
“我中了蛊。”他忽然开口,“会失去神智,狂性大发。”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顾青已明白他的意思。
她望着他,脊梁渗出寒意。
“可你现在还很清醒。”
“只是现在。”凤泽淡淡道。
他的神情依旧如常,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的嗓音微微暗哑,幽沉的双眸中仿佛有血色漫上。
顾青捏紧他胸前的衣襟。
“你还能挺多久?”她问。
凤泽没有回答。
若非这四年以来他每月都要在药液中熬过凌迟般的一宿,恐怕他早已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顾青咬了咬牙,“等我找到出口,我马上带人来救你。”
她放开凤泽,转身走了几步,又匆匆回来。
她把自己之前拔下的金钗从袖子里拿出来,塞到凤泽手中。
“用这个扎,伤口没那么深。”
说完,她往甬道深处跑去。
微小的火光随着她的身影越行越远,凤泽眼前很快只剩下一片漆黑。
饶是他目力过人,也无法在这全无光线的地方看清分毫。
在他下来石室之前,顾青必然也是在这样的黑暗中度过的。
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不但没有吓倒,反而还独自在里面摸索了一圈。
凤泽勾了勾嘴角。
体内的蛊虫仍在不安分地躁动,身处寂静幽闭的空间,凤泽几乎能听到蛊虫啃噬血肉的声音。
但这显然是幻觉。
他听着甬道中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眼前仿佛出现顾青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上的画面。
或许还会一不留神摔一跤。
凤泽扶住额角,耳边的脚步声已渐渐消失,只剩下“嘀嗒”、“嘀嗒”的水声……
顾青一路狂奔。
她一向养尊处优,哪怕行走在外也是诸事有人打理,从来不曾如此狼狈。
但她停不下来。
哪怕双腿如同绑上巨石,哪怕胸口快要不能喘息,她也不敢停下来。
火折子在她手中多次被风吹灭,又被她点燃。
她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担心。
她担心自己还没找到出口,火折子就已燃尽,她也担心自己就算找到了出口,也来不及找人救回凤泽。
这种担心与她以往害怕自己死去不同。
她已经眼睁睁看着绿瑶与白桃在她面前出事,眼下又多了一个凤泽。
她可以自己承担自己的命运,无论生死,但当别人的性命与她紧紧相连时,恐惧与愧疚如潮水袭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不去想那么多以后的事情。
她跌跌撞撞奔跑在甬道中,不知拐了多少道弯,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她按住嘭嘭直跳的心口,拖着疲惫的步子继续往前。
就在她耳鸣脑涨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水声。
顾青甩甩脑袋,将火折子伸出去了些,想要看清前面的状况。
她骤然停下脚步!
只见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一条腹蛇盘在路中,扁平的蛇头高高竖起,吐出长长的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