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副相的发现
政事堂。
一名官员抱着厚厚一摞文书从庭前穿过。
他步子迈得急,手里的文书又阻挡了他的视线,险些与对面的来人撞上。
“小心!”徐承志身旁的随从伸手拦住他。
官员身形一晃,险险站稳,“徐相?”
徐承志眉头一皱,“官衙之中,怎么如此行止无状?”
官员赶紧把路让开,“下官失礼,徐相莫怪。”他匆忙解释,“我们户部刚将最近三年试行折银税法的州县账目整理了上来,正要呈给范相过目。”
“哦?”徐承志道,“我记得朝中上个月初才提起此事,户部的动作倒是很快。”
官员恭恭敬敬道:“我们每年二至三月都会对上一年的账目进行稽核备档,如今各州县已普及改良后的记账法,户部核对起来也比以往容易一些。”
“听说这新的记账法也是你们夏侍郎提出来的?”徐承志问。
官员点头,“是。”
徐承志捻捻胡须,“你们隋尚书有个夏侍郎这样的得力下属,实乃朝廷之幸,老夫羡慕。”
他与隋文远一样,都为二皇子效力,不同的是,隋文远是凤元泰的亲舅舅,谁都知道他会站在二皇子一边,而徐承志则游离在暗处。
凤元泰的母妃瑜贵妃深得皇帝恩宠,徐承志在凤元泰的有意拉拢下,并未拒绝与他交好。但他知道皇帝最忌讳臣子结党,如今皇座上那位不过四十余岁,正值壮年,他再怎么宠爱自己的小儿子,也不会容忍他与大臣来往过密。
因此,除了极少数徐承志的亲信,旁人并不知晓他其实属于二皇子党。
“范相还未散值,你过去吧。”
徐承志挥挥手,让官员走开。
范相名叫范平,与他同为副相,奉行中庸之道,与其名一样平平无奇。
徐承志有心与户部避嫌,从一开始就将与户部之事推给范平处理。
来到衙外,随从将徐承志扶上马车,“相爷,是直接回府,还是……”
徐承志道:“去柳亭书斋。”
当朝官员多好赏玩金石字画,有那精明的商家投其所好,在京城建了这柳亭书斋。
书斋专门派人在各地收购大家珍藏,拿到京城待价而沽。
昨晚,徐承志听说柳亭书斋来了一批孤品手卷,今日特地提早放衙,就是为了前去一睹究竟。
柳亭书斋位于乾宁坊,那一带古玩商贾云集,又因着常有文人骚客在此逗留,附近的北街建了不少花楼,是京中有名的温柔乡。
此时天色尚早,乾宁坊路人不多,徐府的马车轻快地跑在街上,如同徐承志惬意的心情。
那日凤元泰派人传信与他,要他将林家的后人斩草除根。
这个要求正中徐承志下怀。
他在多年以前就与林素不对付,林素下狱更是与他脱不了干系,留着林素的后人总归是心头的一根刺。
而自家孙子的百日宴上,林秀嘉又在徐府闹出一场风波,虽然事后没人敢乱说话,但徐承志被夫人念叨了好几日,既埋怨他的儿媳不知轻重,又怪罪他当初为何要向林家提亲,落人话柄。
徐承志自从做了副相以后,便再没有这般难堪过。
羞恼之余,他应了凤元泰所托,派亲信料理此事。
昨日城西天明池中浮起一具女尸,经府衙的仵作验查,死者正是林素的女儿林秀嘉。
可惜那晚顾青并未赴约,凤元泰的委托他只完成了一半,不过这对徐承志来说,已然够了。
心情愉悦之下,徐承志命令车夫,“再快点儿,别去晚了。”
柳亭书斋每次进货都会被人一抢而空,哪怕他是当朝副相,论砸钱,也未必比得过那些出手阔绰的世家名宿。
“是。”
车夫扬起马鞭,正要用力抽下,前方突然窜出一人,跌倒在地。
眼看疾驰的马蹄就要踏在那人身上,车夫连忙一拽缰绳,“吁!——”
电光石火间,那人就地一滚,从马蹄下方躲了过去。
他逃掉一劫,徐承志却在车厢里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撞断老腰。
“怎么回事?”徐承志怒喝。
他的随从原本坐在前面的车辕上,此时也被颠下马车,从地上手忙脚乱爬起来。
随从正要找肇事之人算账,却见那人已经跑得不见。
他赶紧爬上马车,去车厢里查看徐承志的状况。
徐承志一手扶着撞歪的官帽,一手撑着腰,“出什么事了?”他喘着气问。
“相爷,有个不长眼的家伙差点撞上咱们的马车。”随从道。
“人呢?”徐承志问。
随从迟疑了下,“跑了。”
“混账东西!“徐承志怒斥。
这时,车夫的声音从外面怯怯传来,“相爷,车轴裂了,得换车。”
徐承志神情扭曲,眼看就要暴怒,他的随从赶紧出去踢了车夫一脚,“还不快去车行雇车!”
说完,他转回车厢,“相爷,这车不结实,我扶您下去坐坐。”
徐承志下了马车,坐在路边的茶摊,扶着岔了气的腰,面色铁青。
随从捧着茶碗过来,“相爷,喝口水压压惊。”
徐承志嫌弃地看了眼他手中的粗瓷茶碗,摆摆手,示意他端走。
他喘了口气,目光掠过眼前的大街,忽然一滞。
“那是……”他不由自主出声。
随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陪着笑道:“相爷,那边是花街。”
花街的女子多才多貌温柔小意,他家老爷以往受人宴请也去过两回,怎么此时突然发问?
徐承志扭头瞪他一眼。
他自然知道那里是花街。
但是,为何他的儿媳会出现在那儿?
他的年纪虽然大了,眼睛可没花,刚才走进某个侧门的女子,分明像极了他的儿媳婉娘!
若说是他认错了人,那为何跟在女子身旁的那个黄衣丫环,又那么像婉娘的贴身侍女岁儿?
徐承志的手不由抖了两下。
婉娘的父亲是他的得力下属,曾助他登上副相之位。
他让儿子娶下属的女儿,既是为了笼络人心,也是由于儿子性情软弱,需得娶个好拿捏的媳妇。
尽管夫人向他抱怨过婉娘性子泼辣,但婉娘父亲的仕途与他牢牢绑在一起,徐承志从来不担心这个儿媳会不听话。
可是方才,若他真的没有看错,那个女子当真是婉娘,那她来花街做什么?
徐承志的儿子徐子昂自从百日宴后,因脸上的伤痕未愈,一直闭门不出。
既然儿子没有上花楼,婉娘来此就定然不是为了捉奸。
“相爷,马车来了。”
随从在他身旁轻唤。
徐承志霍然起身。
他没有理会车行赶来的新马车,大步朝街对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