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见一个故人
顾青带着侍女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古安寺的观音斋。
白桃去要了间歇脚的厢房,又向知客僧付了些银钱,借用寺里的食材和厨房为自家小姐准备午饭。
顾青爬山辛苦了半日,靠在窗前的罗汉榻上闭目养神。
不久,就听绿瑶在屋外轻唤一声,推门走入。
“小姐,已经打听过了,西侧门出去有一个山坳,寄宿古安寺的女居士都住在那里。”
顾青揉揉额角,没有做声。
绿瑶问:“要我现在送小姐过去吗?”
顾青睁眼看她,“绿瑶,我突然觉得我有点傻。”
她蹙起眉头,“跋山涉水就为了看一个雍王可能会喜欢的女子,而这个女子还是个居士。难道为了讨他喜欢,我还要出家不成?”
她摇头笑了笑,“我真是着相了。”
她是急于拉近与雍王之间的关系,但这不表示她需要他动心。
只要雍王能对她少些防备,把她当成自己人,愿意告诉她花谷在哪里,她的目的就已达到。
扮演别人心中的白月光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雍王看上去也不是个傻的,她就算东施效颦又能效多久?
顾青慢慢坐起身子,“听说古安寺的泉水不错,待会儿用过午饭,咱们去取一瓮就走吧。”
她不想再去见那个让雍王大打出手的女子,她俩之间本无瓜葛,何必扰人清净。
顾青果断熄了探听的心思。主仆三人用完午饭,在房中小憩了一阵,便张罗着要去取水下山。
绿瑶和白桃随知客僧去找泉水源头,顾青披了狐氅,独自在寺院中赏景。
此时许多香客已经散去,寺内一片宁静。
顾青走到一棵梅树下驻足。
这是一棵老梅,枝干遒劲,薄红色冷,暗香扑鼻。
风吹起,顾青抬手接住几片凋落的花瓣,忽然听到有人厉声冷斥:“你怎安心?”
声音是女声,清冷之中暗含凄厉。
顾青循声望去,只见二重门外,年轻女子素衣布裙,与一男子对峙而立。
那男子却是熟人。
顾青本能往后一退,想要避到树后,凤泽却已抬首向她望来。
顾青垂眸,做出一副紧张难言的模样。
年轻女子顺着凤泽的视线发现竟然还有旁人在,顿时羞愤难堪,掩面而走。
顾青望着她匆匆逃往西侧门的身影,在心里轻轻“哦”了声。
“瞧见了?”男子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顾青回过神,见凤泽已站到她跟前。
他身形高大,几点嫣红花瓣落在他肩头,像暗夜里的流萤,随风而散。
顾青屈了屈手指,“殿下也来礼佛?”
凤泽抱臂看她,“我听说某个痴情人在查元宵那夜的事情,就来看看。”
顾青微微动唇,顿了顿,咽下想要辩解的话,反问:“殿下是来看我还是看她?”
凤泽挑眉,他淡淡道:“那你希望我是看你还是看她?”
顾青理直气壮,“如果需要选择,便是殿下之事,与我希望与否毫无干系。”
凤泽掀唇,“顾青,你真该照照镜子,喜欢一个人不是你这样。”
顾青瞪大眼,“那我要像刚才那位姑娘一样,为殿下伤心欲绝么?”
她昂首看着凤泽,脖子有点累,索性走出男子身影笼罩之处,说道:“我心系殿下,但我不会将我之喜怒全部系于殿下一身,我不想这样的感情成为殿下的负累,也不想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凤泽目色微沉,“听上去,我并非你渴求必得之人。”
顾青心中一凛,“千人千面,百人百性,殿下不是我,怎知我对殿下无所求?”
“那你所求为何?”
顾青拢了拢肩上的狐氅,徐徐道:“我之所求,在赐婚当夜已向殿下言明。”
凤泽轻笑了声,“顾青,我从不轻信人言。”
顾青抬眸,“殿下何不拭目以待?”
凤泽漫不经心看她一眼,转首望向大殿,“你现在要去礼佛?”
顾青摇首,“恕我不信神佛。”
她的母亲因生她血崩而亡,她小小年纪病痛缠身,有早夭之相,她的父亲经历丧妻之痛,又为孱弱的幼女日夜焦心,华发早生。
若世间有神佛,为何要让她顾家遭此苦难。
若世间有神佛,今日她在这信徒之地说出狂妄之语,可否现身与她一辩?
顾青垂下眼帘,一切皆是虚妄,她为何要信。
凤泽在她身旁负手而立,“好巧,我也不信。”
顾青目光微微一动,她瞥了他一眼,“那殿下此来……”总不会真的是为了见她或者见她?
凤泽遥遥注视着殿中的金佛,“见一位故人。”
他语气沉缓,口气中没了顾青熟悉的讥诮,顾青忽然意识到,凤泽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她或者那名素衣女子,他是真的有想要见的人。
而他语气中的怀念是那样明显,这让顾青猛地想到一个人。
“英太妃——”
“她的灵位就在这里。”凤泽坦然应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京城中稍微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个。
顾青沉默下来,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从她幼时起,她就知道世间有许多事都是旁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再多的安慰也无法抵消自己身体和心里的疼痛。
英太妃是凤泽的母亲,曾是先帝在位时有名的女将军。后来她被先帝纳入宫中,封为英妃。
顾青恍惚记得英太妃于四年前去世,而那一年似乎发生了好多事情。
“小姐!”白桃朝她快步奔来,绿瑶捧着水瓮,跟在后面。
“小姐,我们已经取完水了。”白桃说完,发现顾青身边多了一人,“这位公子是?”
“白桃,绿瑶,来见过雍王殿下。”
白桃回头和绿瑶互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惊,两人赶紧向凤泽行礼。
凤泽问顾青:“你们这就下山?”
“是。殿下可要一道?”
“不了。”凤泽面无表情,淡淡看向她,“你不担心我会在这里与人私会?”
顾青眉头微微一皱,“就算担心,殿下不也来了吗?”
她忽又展颜一笑,“何况要嫁殿下的人是我,京城中的女子羡慕都来不及,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朝凤泽大大方方行了一礼,“顾青告辞,殿下自便。”
她带着两名侍女从容离开,走出山门,忽听白桃与绿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顾青好笑,“你们这样怕雍王,以后怎么跟我去王府?”
白桃小声辩驳,“我也不知怎么搞的,看见雍王就想起以前家里供奉的神像,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绿瑶则道:“雍王身上有杀气。”
她是习武之人,对危险之物尤其敏感。
顾青正色,“那你们可得早些习惯,雍王这人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不是不能讲道理。”
她与凤泽接触了两次,发现只要别跟他死磕,就不会被他怎样。
如果有人不识好歹,非要作死,那就只能送他一句“活该”。
次日一大早,顾青被传唤进宫。
宫里来人拿着瑜贵妃的牌子,听说瑜贵妃“想提前见一见未来的雍王妃”。
瑜贵妃之名,京城无人不晓。
她是皇帝的宠妃,也是隋有贤的姑母。
顾青接了牌子,被宫人催促着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