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有你参与的人生
玄少祺立刻按住凌玉的手，阻止他开口，双眼直直地望向伊兰，试图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某些信息。
伊兰不躲不避地任由玄少祺打量她。
白塔确实是有权对哨兵或者向导的搭档进行分配和管制，这并不代表哨兵或向导在被通知以上消息之后，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抗拒以及愤怒。
就像此时的凌玉。
凌玉先前对白塔的尊重在此刻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只知道白塔想要把玄少祺从他身边夺走，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耐的事情。
如果不是玄少祺正阻止他开口，他恐怕会控制不住地对伊兰说出事后会极为后悔的责怪。
玄少祺则是了解伊兰，清楚对方绝对不是能够任由中央白塔对她管理之下的哨向指手画脚的性格。
从伊兰在七年前以实力让玄少祺完全服从她之后，玄少祺在面对伊兰时，就从没有生出偏离“信任”这条路的念头。
所以伊兰现在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因为凌玉的话而产生的震惊已经过去，玄少祺的理性回归，他开始思考起伊兰的那句“综合考虑所有信息，再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至今为止的所有发展都对玄少祺和凌玉不利，他们两人无论身心都几乎走到了一个低谷。伊兰能够在这种时候向他们宣布中央白塔的决定，是想要传达什么？
按住凌玉的那只手的掌心，忽然感受到了幅度不大却极为明显的鼓动。
玄少祺不禁转头向下看去，见到凌玉青色的血管在手背凸起，隔着薄薄一层皮肤正跟随心跳的频率跳动。
凌玉的怒意清晰地传递到他这里。
脑海中灵光一闪，玄少祺的双眸止不住颤动，意识到了伊兰的打算，重新对上她的视线。
许久，禁闭室封闭的空间内，响起玄少祺刻意放低的沙哑声音：“我是不会和凌玉分开的。”
凌玉隐约察觉到了玄少祺正在试图想伊兰传递某些信息，所以只是沉默着，并没有打扰两人。
伊兰得到玄少祺的回应，原本表现出的笑意真实了许多，眼里隐约传递出不舍。
伊兰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留下一句“这不是你们能决定的”，就果断地用门隔断了屋内两人的视线。
禁闭室的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响，玄少祺的目光从门划到斜上方的监控，看上去只是视线带过，并没有刻意在监控上停留。
“凌玉。”沉默片刻，玄少祺转身正对凌玉，开口道：“我们脱离白塔吧。”
凌玉呼吸停滞一瞬，瞳孔由于震惊而紧缩。
但玄少祺眼里没有哪怕一丝的犹豫，坦荡地直视凌玉，让对方明白他做出这个提议并不是头脑发热。
“中央白塔有一百种方法强迫我们解除连接。毕竟是我们违反规则在先，所以他们不会在意或者考虑我们的意见。”
玄少祺说着，在心里补了一句：就算是没有任何过错，中央白塔也不会以哨兵和向导的意见为优先。
他们做的这个决定，在明面上是说得过去的。
哨兵或者向导，是无法忍受有人把自己与搭档分开的。既然中央白塔打定主意要更换他们两人的搭档，那么玄少祺和凌玉就有充分的理由做出“脱离白塔”的这个决定。
所以伊兰才要对他们直白地宣布出中央白塔的决定。
一切都是在为玄少祺和凌玉摆脱白塔控制，创造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
这样中央白塔就不会轻易察觉到他们真正想要隐瞒的，是沦陷区深处的情况。
凌玉的心跳声仍然强烈，由身体内传递到耳中咚咚作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玄少祺对他解释了那一句的尾音刚落下，他立刻明白了伊兰和玄少祺究竟是什么打算。
凌玉从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在白塔里被养育长大，直到不久前都还对白塔存在信任以及尊敬。
可是这些与玄少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凌玉学着玄少祺的样子，直视对方的双眼，开口道：“就这么干吧。我们一起，去做你想做的事，少祺哥。”
玄少祺抬手用指腹蹭蹭凌玉的眼角，轻笑着点头，心尖尖软得一塌糊涂。
凌玉闭上眼睛，脸颊贴上玄少祺的掌心。
“其实我……”玄少祺犹豫片刻，还是对凌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在用精神力找你的时候，原本调动不起来的那部分精神力，忽然就恢复了。”
凌玉呆愣片刻后，意料之外的惊喜瞬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亮起来了，就像是这间昏暗禁闭室里的小太阳。
玄少祺瞥凌玉一眼，垂下视线：“我原本想的是，在精神力恢复的那一秒，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立刻冲到沦陷区深处，去找到那个混蛋。”
但是现在，即使凌玉没有受伤，精神领域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会选择独自行动。
他不想辜负凌玉从未改变过的真心。
玄少祺深吸一口气：“凌玉，今后要怎么办，你愿意和我一起来做计划吗？”
让别人完全参与进自己人生的感觉，其实并不坏。
凌玉就像日出时分的第一道光，并不刺眼又不强势，却能倏地投射到平静的海面，唤醒粼粼波光。
凌玉回望玄少祺，浅如琥珀的双眸中，有一圈光润过。
“呜呜……”
伊兰无语地从徐怡宁手里接过手帕，递给身边椅子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花澄。
花澄接过手帕，哭得更凶了。两只眼睛被泪水泡得软汪汪，伸出手指指向面前屏幕上的画面，指尖还颤抖着：“你们……你们看到这种场景，没有任何反应吗？你们有没有心啊，呜呜呜……”
这简直就像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学会了爱人一样让人感动！
徐怡宁操作着轮椅来到花澄旁边，转头冲他笑着：“因为我们没有对着别人的隐私又哭又笑的爱好呢。”
花澄嘴一瘪，恶狠狠地把鼻涕全都擤到手帕上。
徐怡宁笑容不变：“这手帕就送你了，花澄。”
“哦。”花澄带着厚重的鼻音，把手帕随手扔到台面上，开始跟两人谈论正事：“之后你们想让我怎么做？我不可能封锁太多的监控画面，不然中央白塔会起疑心。你们知道的。”
在上传到中央白塔的监控画面中，完全抹除玄少祺和凌玉两人逃出白塔的踪迹，是根本不现实的。即使花澄能够做到，也会被中央白塔轻易地检测出来。
花澄顶着红红的鼻头，对两人摆出严肃的表情：“你们可别想压榨我，我是不会转去中央白塔给你们打掩护的。”
伊兰和徐怡宁沉默下来。
花澄心里没底：“你们……没有真的想让我去中央白塔吧……？”
伊兰和徐怡宁：“……”
花澄：“……”
伊兰：“指引少祺和凌玉从监控死角走出白塔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花澄送了口气，速答：“没问题，交给我吧。”
走出监控室，伊兰用精神力向徐怡宁传达：“真好搞定。”
徐怡宁笑得两眼弯弯，趴到在她面前蹲下的伊兰背上，收起轮椅，让向导背着她走下楼梯。
伊兰的脚步声清晰地落在楼梯间。没有了花澄的闹腾，两人之间绕上了一股静。安安稳稳、亲密无间地把她们包裹起来。
走到一半，徐怡宁忽然把脸埋进伊兰的颈侧，放低声音闷闷地说出一句：“兰兰，我会想他们的。”
“嗯。”
“他们不会出事的。”
“嗯。”
“不会像王安安，谢泽，何封宁……他们一样死掉的。”
“嗯。”
最后一句，是徐怡宁用精神力传递给伊兰的：“少祺是s级向导，他之后一定会成为中央白塔的最后一任首领。”
伊兰垂眸仔细看着眼前的阶梯，开口回应：“嗯。一定会的。”
向导不疾不徐留下的脚印上绽放了一束束彼岸花。她们每向前走去一步，身后的脚印就开出一朵艳丽浸了血的曼珠沙华。
一路的艳红陪伴着她们，直到远方。
安静的监控室内，响起一声轻微的长叹。随即，一双蓝眸在微弱的光线下展现出全貌，瞪着天花板一眨不眨。
就像刚才本人在聆听着某场交谈。
许久，漆黑一片的屏幕上显现出被伊兰刻意安排过的禁闭室的模样。花澄盯着屏幕内正在商讨计划的两人，手指悬在半空，一下一下地隔着屏幕清点那间小房间内的陈列。
“双人床外加床品，提前一天搬进去的；输液支架，当天放进去的；门边收杂物的小推车，紧急从我这里征用的。”
花澄说到这里，气鼓鼓地吃了一些、却仍然快要爆开的抽屉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
如果放糖的那个小推车还在，他的抽屉根本不会这么乱！
工具！伊兰和徐怡宁，就是在把他当工具使！
想到一半，花澄忽然又泄了气。
算了，反正她们拿自己比他还不当个人。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完成他们共同的那个崇高理想嘛！
如果能够在所有人面前揭开“高等级白塔向导稀少，是因为他们被关在中央白塔，以便中央白塔吸取精神力来维持对于哨向的控制”这个秘密，那该是多么精彩的一场变革的开端啊。
不像伊兰和徐怡宁，他在亲眼见到这一天之前，才不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