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声
“家傅哥哥！”陈子昂推开孙玉萍，从门口冲出去，撞的南嘉一个踉跄——
“家傅哥哥，你是来给我辅导作业的吗？”
林家傅的视线定在南嘉身上，目光冗长，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与南嘉轻轻相碰，随机又轻轻错开。
好半晌，他才开口回陈子昂的话。
“不是。”
简单两个字，不知为何，声线莫名的冷。
白天与王维华斗智斗勇的那股劲半点都没留。
哪怕陈子昂跟在林家傅屁股后跟了有将近十年，在这一刻，也有些发怵。
他委屈巴巴道：“可是我作业还没写完。”
初中部开学时间要比高中部稍微晚几天，陈子昂一个暑假几乎玩脱了，这两天才想起来作业的事，再加上陈景常年不着家，他与孙玉萍关系又一般，还远没有到可以辅导作业的那个份上，所以在看到林家傅的那一刻，才会那么激动。
还以为终于抓着救命稻草了。
林家傅瞥了他一眼：“先说好，作业没写完这种事，在老师面前不要再报我的名，我接电话接够了。”
两人上的是同一个中学，大部分老师几乎都重合，对林家傅这个名并不陌生，他都不知道自己替陈子昂跑过多少次学校，跟个家长似的。
要不是看在陈景拜托他的份上……
陈子昂闪着眼泪花，还想开口再说点什么，林家傅已经径直饶过他，弯腰将落在各处的衣服收好。
气息逼近，南嘉不由得绷直了脊背，紧接着，是箱子落在她脚边的声音。
“这个摔的很，大概率用不了了。”
说的是行李箱。
南嘉故作镇定的将抓着书包带的手慢慢垂下来，动作僵硬的非常可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黑夜几乎藏住了她所有快要绷不住的情绪，堪称一个完美的犯罪现场。
南嘉吸了吸鼻，说：“谢谢。”
她一只手抓着行李箱拉手，另一只手拉着肩上的书包带子，不着痕迹的往上一提，给人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出。
林家傅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忽然开口，说：“进去吧。”
南嘉没料到他会接话，她手腕一抖，怔然抬头，撞进一个深不见底的眸色里。
他的五官优越且立体，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唯独那双眼却格外的柔和，减少了大部分的锋利感，与他那张脸略有些不搭。
林家傅略一挑眉，眯着眼笑：“学习小组提醒你，明早别迟到。”
他话音落的轻，带着一股莫须有的蛊惑感，像是洒下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只允许她一人听到。
一时间，那不该有的妄念无端滋生，如野草一般，烧不尽。
-
第二日，南嘉进教室的时候，高二二班教室，完全可以用一个鸡飞狗跳来形容。
“快快快，让我抄一下！”王特抱着一沓卷子从前排一路抄到了最后一排，忙的像是刚刚参加完多国紧急会议。
“抓到一个还有闲心睡觉的！”他一个健步冲下去，把最后一排那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生生给摇醒了，劈头盖脸的问：“数学第一道大题写了没？”
被摇醒的那人一脸的茫然，抬头擦了两把哈喇子：“什么？什么数学？我早餐吃的包子呀。”
“什么包子？”王特抬手照着人家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还没醒呢，包子都吃狗肚子里了？”
“没有啊。”那个男生摸了摸自己肚子，“在我肚子里。”
一阵哄笑声起，。
有人打趣：“王特，你贱不贱啊！”
众多人附和：“就是，专门把人家摇醒，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
谢成将在前头笑的捶桌子，转过身招手：“来，过来儿子，第一道题我写了，叫个爸爸我亲手帮你抄。”
“去你大爷的！”王特踹了谢成将一脚，“就你这追了人家女神三年到现在连个微信都没混到的人，还想当爸爸？做好一辈子当光棍的准备吧！”
“让你咒我！”谢成将毫不怜惜还了他一脚，“整天家父家父的，好像林家傅有媳妇了一样，他比我还惨，我有自知之明，追不到纯粹是因为丑，他连原因都找不到，哈哈哈哈……”
刚进门的南嘉脚步一顿。
林家傅也有追不到的人吗？
“这道题每个人的答案怎么都不一样，五花八门的！”王特犹豫着要不要抄，问：“话说林家傅哪去了，我们的标准答案怎么到现在还没到？不会又被老王堵校门外了吧？”
谢成将不紧不慢的答：“别标准答案了，他昨晚走的时候连书包都没带，你指望他给你惊喜？”
“完了完了，我们这学习小组也忒不给力了！小活佛呢，我们那尊小小的小活佛一大早游哪去了？”
一脚刚迈进来的南嘉：“……”
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王特抬头往门口瞟了一眼——
“卧槽，活佛闪现啊！”
他这一嗓门喊的大，满教室的人齐齐从抄作业的热潮中抬起头往门口看过来，南嘉进退不得，一时怔在了原地。
社恐的人最怕当焦点，南嘉耳尖越来越红，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欸，你站在这不进去当门神啊？”
话音慵懒，落的轻，透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不着调。
南嘉一惊，猛地回过头，与身后的林家傅四目相对。
他一手插着兜，大清早的起床气散了一路还没散尽，一双眼低低垂着，睫毛太长甚至能看到投射下来好看的一道弧影。
昨晚太黑，她没怎么瞧太清，眼下这般近距离看着，南嘉忽然想，这世上还有他追不到的人，简直天理难容。
“怎么？”林家傅抬了抬眼皮，看着她，问：“第一次发现我很帅？”
整个教室静止三秒，紧接着，爆发震耳欲聋的笑声。
南嘉：“……”
猝不及防红透了半边脸。
谢成将差点掀桌子：“我靠，一大早就被装到了！”
“林家傅你要不要脸？”王特挤在谢成将半边课桌前，蹲着在抄答案，“我们小活佛都成仙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去去去，对着别人骚去！”
林家傅不知被哪句话逗笑，低着头看着南嘉笑——
“呦，这才一天，就给我招了这么多没用的信徒。”
南嘉抿嘴，腻在他投落下来的眸色里无法自拔，轻喃：“还不是你起的名。”
她用右手掐着左手食指，胆子小的像只找不到窝的小白兔，竖着耳朵在瑟瑟发抖。说话的时候就这么仰着头盯着他，一双眼泪眼汪汪，像是藏起了万千委屈。
让人不忍心再逗她一字半句，就好像再多说一个字，都是耍流氓。
“好，我的错，跟你道歉，行不行？”
说“行不行”三个字的时候，他特意弯了弯腰，整个身子往前倾着，与她视线保持在同一个平面。
猝不及防，在那一刻，心“砰砰砰”连跳n下，快要跳出来一般。
干嘛突然这么近？
“林家傅，不带你这样的！”颜凌还在下面挥着袖子起哄，“撩人就撩人，别带着这张妖精脸，这谁能顶得住？小活佛也遭不住啊！”
底下笑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打闹声交谈声嗡嗡嗡传来，南嘉愣在门口，在某一刻，耳畔旁没有任何声音，只剩林家傅近在咫尺的喘息声，感官无限被放大。
一抹红晕从她耳后慢慢爬上来，沿着耳尖，几乎没有完卵之地。
尤其眼下，林家傅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南嘉忐忑的心里在打鼓，他发现了吧，他要发现了吧？
也太不争气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林家傅短促的一声笑，飘在她耳旁，又很快消散——
“别瞎逗。”林家傅冲颜凌比了个挖眼的动作，“你以为是个人脸皮都跟你我一样厚？”
颜凌抬手回以一模一样的动作：“说你就说你，可别带我，我不跟你们这些野男人放一起比较。”
说着还翘了个四不像兰花指，揪着一缕碎发绕到耳后，扭着肩，夹着声音道：“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啦。”
“咦~~~”
全班统一发出一句声来。
可见颜凌平日的形象多么印象深刻！
王特蹲在地上整个身子一抖，指着地板问谢成将：“老谢，快看看，地板上有什么？”
谢成将瞥了一眼，有个屁！
“你刚挖的鼻屎？”
“no！”王特一本正经，“这是满地的鸡皮疙瘩。”
“王特！”颜凌一声暴起，一个追，一个跑，眨眼功夫两个人就从后门冲了出去，只听走廊道上“佟佟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被记入了青春的笔记。
是抹不去的印记。
-
直到上课铃响，南嘉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多科的作业里她们在早自习都只顾着抄数学作业了，因为数学老师实在是……太爱提问了。
数学老师是位年轻的男老师，年纪不大，名叫李于斌。可能是王维华先入为主的原因，这个老师莫名还有些帅气点在身上。
但帅归帅，人还是一样的奇葩。
一节课点名表比课本翻的还要勤，口头禅就是“我再找一位同学”……
整节课，大半的同学都低着头，一个个都在念咒“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欸，偏偏就能看见你。
“王特。”李于斌绅士的朝王特伸了下手，这是这节课他第三次点王特的名。
南嘉很清楚的看到，王特在起身的时候非常娴熟的先翻了个白眼。
“这道题，把你的答案说一下。”
王特盯着自己的卷子，早上抄的太急了，写的啥玩意，好几个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了。但好在，最终答案简单，他自动略过一堆鸡零狗碎残缺不全的符号，开口——
“联合求导公式，这道题的答案是……0。”
“好，这是这道题你们给出的第三种答案。”李于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还有没有不一样的答案？”
鸦雀无声。
别说答案了，按照正常进度，这道题本来就超前，大多数人连题目都读不懂，那几个流传于全班的答案，也是稀里糊涂这么造出来的，反正解释额解释不清。
如此静默半分钟，李于斌才再次开口——
“我再找一位同学……”
又来！
“林家傅。”李于斌这次没看点名表，问：“你有不同于前三种的答案吗？”
全班莫名松了一口气。
一般像这种题，都是以林家傅做为结尾的，要是他也不会，那确实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但谢成将心里还在打鼓，他昨晚连书包都没带，到底行不行？
林家傅手里握着一根红色的笔，一张卷子几分钟就被他涂成了四不像。起身的时候还在画。
谢成将偷瞟了一眼，一个字都看不懂。
李于斌耐心十足，倒是没逼着他立刻给出答案，直到看到林家傅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扔在了课桌上，他才再次出声——
“怎么样，你有不一样的答案吗？”
“有。”
仅此一个字，却给了满教室的人一个定海神针。
林家傅说有，那就百分之百错不到哪去。
李于斌难得露了个笑脸：“你上来，把解题过程写一下。”
他虽还没问正确答案是什么，但显然已经默认了这个答案的准确性。
林家傅“嗯”了一声，迈步上台，经过讲台时，从李于斌手里接过一根粉笔，非常熟练的单手折断成两半截，侧身。
大约是太瘦的缘故，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随着他动作的晃动，勾勒出单薄的脊背线条。
整整十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倒是给了南嘉一个契机，可以如此明目张胆的这么看着。
没有负担，也不需要避着什么人。
十分钟后，林家傅转身，将没用完的另外半截粉笔扔在了讲桌。
在一片的静默声下，忽然响起一声暴躁——
谢成将两股眉毛非常不听话的成一个倒八字。
“卧槽，林家傅你属牛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