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府衙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玉镯?!”
船只停泊在和县令府相接的悬空石板旁,板下是汩汩流水。
女人失心疯似的从船上跑下,挺着孕肚眼神充满杀意地向林落落追来。
她踉跄几步,很快便到了林落落身前。
她举起双手,怒意十足,眼看就要掐住林落落的脖子。
林落落来不及反应,这才刚下船就被人栽赃成了小偷,还是她曾帮助过的人。
她有些委屈,呆愣地木在原地。
只见视线之内,那孕妇眼睛充血,一双脏手直接伸了过来。
林落落下意识闪身想躲。
不料那悬空石板太过狭窄,只容得下一人身量。
女人很快和她并排而站,身前还鼓囊出一块不小的肚子。
林落落被她挤得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入水中。
众人皆吓得连连捂嘴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温暖且有力的大手揽住了林落落细窄的倾斜腰肢。
“小心。”
那声音好听又熟悉。
林落落抬眸,意料之中,便理所应该地对上了那双清亮的黑眸。
“多谢。”
待站稳后,她才红着脸躲避周寻的视线。
“快些进屋吧,外边太危险了。”
“是啊是啊,有何事进屋再说。”
众人轻舒一口气的同时,不忘提醒立在石板上的几人。
到这时,那孕妇的男人才发现自己媳妇发了疯,还差点把人推入水中。
听到争执后,他拖着行李快步从船篷中出来,走到她身旁呵斥。
“闹什么!尽在这丢人!”
男人高声斥责后,那孕妇才终于敛了凶相。
她极委屈地哼唧了一声,随后便没骨头似的倒在了男人怀里。
此时,听到吵嚷声音的县令府衙内忽然之间迎出了几个大汉。
他们皆礼貌至极,躬身邀请众人往衙内走。
由他们带着路,穿过廊亭,一路走到了后院。
林落落抬眼好奇打量,边走边轻戳周寻的肩膀。
“你看,那些好像都是难民。”
她顺着院中小路,抬手向周围紧挨的小屋指道。
周寻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这院中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十几间屋子,如今已经全被占满。
里面的人也听到动静,纷纷从窗户口或门口探头出来打量。
“本地的,探亲的,过路的都得停在这里。”
周寻微压身体,尽量让林落落听得清晰些。
“说不定以你的性子,还能在这儿交到不少朋友。”
“交个屁!”
话到这里,林落落又想起方才发生的奇葩事。
“我都已经臭名昭著了,谁愿意跟我交朋友?”
他二人跟在队伍最末尾,因此也没多少人注意他们。
周寻挑眉瞧着少女那撅起的小嘴,难得见到林大小姐吃瘪。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就背了个小偷的名头,怎么就臭名昭著了?你当初悔婚跳湖自尽时,我被迫退婚,那可算是身败名裂了好嘛。”
“……”
林落落忽然间刹住了步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
“做什么?”
周寻也跟着停下,不明所以地回瞪她。
他俩就这样你一眼我一眼,在原地互相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久到前排人都走不见了,林落落才皱着眉开口。
“所以……林氏布行大小姐林落落,在你心目中究竟算是妹妹还是……爱侣?”
林落落说的是林氏布行大小姐,而非单纯的“林落落”三字。
这是她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
但自打穿越过来,不管从别人口中如何得知事情的经过,那也仅限于别人,而非正主自己。
而在和周寻不断接触的这些天,她每次打算从周寻口中侧面打听一下两人的情感状况。
周寻都选择转移话题或避而不谈。
这让林落落一直怀疑,是不是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倘若真的有,那她这个假货还跟个痴呆一样跑去发问。
这不……这不就露馅儿了嘛。
好吧,也许她在周寻眼里,早已经露馅儿了。
周大狐狸却不表现在明面上拆穿她,指定是在心里憋什么坏点子呢。
“找着了!在这儿呢!”
不等林落落自我脑补完,一阵脚步声响起。
原来是他二人在这儿对峙一段时间,人家其他人都已经被安排妥当了。
他们清点人数时发现掉了两位,不好和县令交差,这才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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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过后,林落落才知道原来真如他二人所想。
周围房屋内的百姓皆是被困于此,没地方去。
县令大发善心,派渔船把他们接来了自己的府邸。
但府衙内房屋有限,基本上是一波人同住一屋。
床铺不够的就将就着打地铺。
大家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只要能活命,谁还在乎这个。
林落落和周寻理所应当地被分到了和船上那群人一屋。
本想在这儿凑合着睡一晚就行了。
奈何到了傍晚,那孕妇又闹了起来。
大家都担忧她身子,所以把床铺让出位置,腾给了他们夫妻俩地方。
女人本已睡下,却忽然弹起身子,挠了挠头发,口中大喊大叫。
“我的玉镯!我的玉镯不见了!”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人群,瞬间被闹得鸡犬不宁。
男人拧着眉,拍她的肩数次想安抚情绪,奈何无果。
这女人明显是受难途中颠沛流离,受了惊吓,精神不大正常。
说不定那玉镯是自己落在哪儿忘记了。
因此当下船时她揪着林落落不放时,男人进府衙前还特意向林落落道了歉。
林落落笑着说没事,但被人栽赃冤枉,尤其是还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被当成小偷的感觉属实是不太好。
现在,她比谁都更想找到那只玉镯。
男人制不住人,便只能再次向被吵的睡不着觉的大家道歉。
大家都纷纷摇头表示可以理解。
就连那群打上船起就不咋合群的舞女都没有心情和她计较。
大家只想先在这儿安顿下来休整一番。
奈何女人却不依不饶,甚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她还扬言要是找不到玉镯,就趁着夜黑把屋内的众人都拿刀砍了。
话到这里,就不得不管不顾了。
人群开始惊慌,一人一句。
有让林落落抓紧时间想一想船上细节的。
“姑娘,船上这一堆人中,就只有你和她近距离接触过。我们倒也不是怀疑你,毕竟……”说话的男人是个瘸子,歪着腿以一种极度别扭的姿势靠在墙壁上。
他仔细瞧了眼榻上的女人,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她自己也神志不清,肯定记不得了。她那男人只顾着照顾她,肯定也没注意,也只有你还能记起点儿东西来了。”
“是啊是啊,姑娘,你快想想,是不是你给他们干粮时,她那镯子不合手,从哪里掉了出来……”
有人补充说道。
林落落抬头望了眼屋顶。
面对这么多人的逼问,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掉在猫窝内的老鼠。
可笑又可怜。
“回忆细节,回忆细节……”
她喃喃自语。
但无论怎样想,脑海中就只有自己从布袋里掏出俩馍递给男人的样子。
再后来,就是她单脚撑着身子和男人聊天,但也只是问了两句话而已。
若要再想,她实在是想不出任何东西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注意到那个玉镯,我就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嘴,我真的没有拿,我更没有看到……”
面对多双眼睛投来的视线,林落落简直要发疯。
再多一秒,她就要冲出门外。
就在这时,身旁那个清冷如常的声音响起,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座的各位都是目睹现场的证人,与其有时间在这逼问一个姑娘,不如反思一下自己。”
“你……”
“怎么说话呢这是?!”
“就是,我看你们是一伙的吧。说不定是团伙作案,互相袒护!”
“你这么维护她,说不定啊这个幕后主使就是你!”
矛头瞬间转向周寻。
林落落转头看他,只见那人面对猜疑,丝毫不在意,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里,有无限的轻蔑。
“好啊,那不如我们找人来评判一下如何?”
他掀起眼皮,像看一群跳脚小丑一样盯着他们。
“找……找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这府衙的主人,陈廉陈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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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天气凉爽,尤其是在周围积水成潭的夜里。
人们披上厚实的外衣,来到这府衙的主殿。
大半夜被吵起来,要按照平常官员早就怒了。
但这陈廉却人如其名,是个廉洁奉公的好官。
不仅出了名的断案迅速公正,而且洁身自好,不贪赃枉法收受贿赂。
更重要的一点,这人脾气秉性极好,无论对待何人何事,就算再不合理,他也断不会无故暴怒。
一行人到了正堂,上位早已坐了一位身穿常服之人。
仔细看去,那人眼下乌黑,眼袋严重,似乎是没有睡醒。
当然没有睡醒,谁大晚上的闹这出啊。
林落落内心极度无语,但一切尚未查明之前,她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为好。
“台下的各位,事情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那陈廉端正了姿势,凛气凝神,向下望来。
这古代当官儿的,应该都是老头子一般的年纪。
因此林落落颇为小心地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了一眼。
但只这一眼,却让她眼含星光,忍不住心花怒放想要大喊一声:
卧槽是个年轻人诶~
还是个冷白皮帅哥,我可以!!!
而这清廉雅正的“冷白皮帅哥”,倒和周寻是那刎颈之交。
无人注意时,陈廉快速瞥了一眼台下粗布麻衣打扮的周寻,冲他勾了勾唇角。
周寻却没空搭理他。
此刻他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身旁星星眼犯花痴的林落落身上。
看着少女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还是对自己兄弟。
周寻觉得自己脑袋挺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