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年
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
不论是宫中还是民间，都开始祭灶，一天下来，哪哪儿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乾清宫中一道道圣旨颁出，三品以上的大员被赐予狍鹿赏，钦天监择日，衙门在这天封印，颁示天下，一体遵行。
盛京外城不到深夜，便灯火通明，恍如白日，着实热闹。
内城里，帝后准备着一同在百官面前祭灶神，犒赏有功之臣，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隆褒奖。
不管前朝如何忙碌，阮颜一位淑容还是清闲得很，一早将御前送来的熏腊肉和炸丸子给底下分了下去，便闭起户来不理外事儿。
傍晚，阮颜一时兴起，叫碧琦去御膳房要了些红苕来，放在装满余烬的炭盆子里。
想她幼时顽皮，可只要母亲叫嬷嬷在厨房的炉灰里埋上几个红苕，每当闻到那香甜的滋味，她总会乖觉下来，静静盯着土红色的外皮一点点变暗变黑，趁着火候刚好，拿个钳子取出，趁热用手掰开来，露出内里金黄色的沙瓤，叫人垂涎欲滴。
自己极爱吃那瓤，能一连吃几个，吃得直叫散值回来的父亲嘲笑成了个小花猫。
每当这时，母亲脸上总会泛出温柔的笑意，在一旁拿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花脸儿。
阮颜瞧着炭盆子里仍有火星的余烬，直瞧到眼眶微湿，余烬予柴便又可以鲜活起来，可自己的家，却再永远消失在了那场大火里，消失在那繁华的扬州城……
碧琦在一旁扒拉着炉子里快要烤好的红苕，回头招呼主子来吃，却瞧着自己主子眼眶微红，静静望着盆里的余灰出神，那神情哀伤，看得她一阵揪心，不禁出声打断。
“小主！小主？这红苕已然烤好了，奴婢给您掰一个尝尝？”
阮颜被叫得回神，她沾沾濡湿的眼角，垂眸看向指尖的亮色，心下恍然。
过去的已然过去，父亲和母亲若是能看见现在的自己，想来也会为自己高兴吧，她凭着自己入宫，一路走到了淑容，可这还不够，她要爬得更高。
高到不用遮掩自己的身世，高到无人可以随意指摘她的行为，高到可以亲手将仇人处置，高到万民敬仰！
再抬头，阮颜已然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看见碧琪和芳若几个丫头担心的看着自己，内心一阵慰藉，扬起一抹笑走上前去。
毕竟，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收获不是吗？
碧琦瞧着自家主子终于恢复了情绪，也不敢多问，只是将剥好的红苕递了过去。
阮颜自她手里接过，笑着开口:“别光顾着伺候我，这屋子里现下又没有外人，你们也一起同我吃。”
她说的恳切，叫碧琦和芳若不好拒绝，再看雪柔，似是早早就等着阮颜这句话了，她欢呼着凑上前捧起一个小的来，撕开皮便要张口，怎奈何红苕滚烫，烧的她呲牙咧嘴，就这也舍不得松口，那副憨态，瞧得阮颜不住发笑，当真还是个孩子。
“碧琦，一会儿吃完，给小喜子也送过去几个，咱不能享独食儿不是？”阮颜忽然想到漏了小李子，说道。
“主子不必担心，他偷偷被小路子叫去御前帮忙清点私库，还未回来，待他回来，奴婢再给他送几个热乎的去。”碧琦回道。
阮颜点点头，自小路子认了李鸣海做干爹，时不时来个自己送赏，和小喜子也混成了哥俩好，她打趣道:“也行，毕竟小喜子不贪嘴，若是她和雪柔一般贪吃，那我这瑶华宫可是要被吃塌了。”
一旁吃得正欢的雪柔，含着一大口支支吾吾，也不知嘟囔些什么。
阮颜敏锐的捕捉到御膳房三个字，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哦～我知道了，咱们雪柔是在抗议呢！倒也是，有林公公日日偷偷支棱着，哪儿能饿着她！”
这话一出，雪柔不期然羞红了脸，她虽然贪嘴，却向来伶俐。
那林饕自那件事儿后总给自己塞些吃食，他对她有好感，她能察觉的出来，自己对她…大抵…也是有些喜欢的。
至于偷偷给自己送吃食来，只有几次，却都被小主正巧碰到，当真是羞人。
碧琦和方若瞧见她脸色通红，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在一旁捂嘴偷笑，阮颜瞧着那贪吃鬼忽地成了个锯嘴的葫芦，也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雪柔看众人都打趣儿她，羞愤之下又拿了个红苕来吃，殿内一时欢声笑语，欢乐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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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此刻瑶华宫的吵吵闹闹，钟粹宫显得格外安静。
贵妃惨白着脸倚在榻上，这胎怀得折腾，才将将未满两个月便难受得紧，她变得格外挑嘴，可却瞧什么都不香，什么都不想吃。
红鸾见她难受，复又端上些酸梅，这东西是大长公主带入宫得，说是害喜时吃了便可好些，贵妃食后胃口果真会好些，钟粹宫当即便多备了些。
贵妃将酸梅含入口中，用强烈的酸意压下那股子恶心。
她手覆上肚子，这胎自上次见红后怀得越发艰难，自己每日只得直挺挺躺在床榻间，不能挪动，当真是煎熬的很。
红鸾见自家娘娘脸色郁郁，想逗她开心，忙出口道:“这几日娘娘好生将养着，面色瞧着也好了些，今儿个是小年，明儿个便是您的生辰了，三喜临门，该是要好好大办一场了，届时，您也可出去散散心。”
贵妃会心一笑，脸上淌出一丝蜜意，表哥向来疼自己，不知今年会给她什么惊喜，当真是叫人期待。
窗外，有几方妙绝的素雪装成的册页。
高高的宫墙，笔直的青石路，梅园中盛放的红梅，和乾清宫门口的两座狻猊上，都秃着白头，耸着白肩膀，静静立在原地，听着护城河外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他们都有各自不同的期许，享受着渐浓的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