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顶替
阮颜一连在帐中躺了几天,只睡得筋骨酥软,精气神儿都没了一半,好在手上裹着的两个“粽子”个头小了些。
阮颜趁换药时看了几眼,那生肌膏果然好用,手心的伤口已然好了大半儿,至于脸上的擦伤,更是早已没有了痕迹。
今儿个睡起来,只觉天色已然昏暗,帐篷外不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庆祝声与欢呼声。
大祁的江山本就是马背上得来的,想来帝王此刻应是正在与大臣们把酒持螯,喝得正酣。
如今冬狩已经过半,掐指算算,今夜该是自己侍寝了,那自己便晚些时候再过去罢。
这几日,帝王并未再召她过去,阮颜心里清楚,帝王面上虽不说,心里却还是像上次一般介意自己兀自搬出去的。
可阮颜知道,帝王向来重规矩,按照祖制,嫔妃不能留宿于御帐内。
即使当时不说,帝王也还是会开口叫自己搬离大帐,与其被人赶回来,还不如自个人体面的走。
更何况,自己刚受伤时脸色难看,细密的伤口虽小,却颇为丑陋,还是不要叫男人看见为好。
阮颜手并不方便,于是只能叫碧琦和芳若二人替自己简单拾掇拾掇,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披着斗篷出了帐。
此时已是日暮,天色将黑未黑,霜月洒下亮屑,银河如练,缥缈辉映,无数璀璨的星斗不停变换闪烁。
远处,雪原上的寒酥依旧是厚厚一层,未曾消融,只营地里被人打扫的漏出土黄色的地面。
阮颜许久未曾出帐,只觉新鲜,她扫了眼远处的篝火,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只觉那股寒气顺着鼻头直接进入四肢百骸,冷的人一激灵。
“小主身子刚刚才好些,咱们还是快些去御前吧,莫要在这冰天雪地里逗留着了。”察觉到她冷的抖了一抖,碧琦伸手将披风又往紧裹了裹,担心的出声。
“你家小主哪儿就那么娇气了,只不过是几日没见这外面的天,竟还有些想念”阮颜调笑道,话虽如此,阮颜还是迈开步子朝着中央的大帐走去……
篝火旁的野宴上,白日里新鲜猎来的鹿肉被处理干净,架在铁架子上炙烤,滋啦滋啦地流着油,小黄门在上面在撒上一些辣椒面,孜然等,切的工整给上位者送去。
王公贵族和大臣们自两列坐开,上首众人觥筹交错,拔辖投井,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清冷月色被篝火晕染得柔和,自下看上去,帝王一向冷硬的眉眼似乎也被照的温和了下来,是以,向来不敢放肆的朝臣们纷纷举杯上前敬酒。
祁谨一杯接着一杯,来者不拒,毕竟是出来冬狩,自己也不好扫了兴,便给他们个面子。
这时,吏部尚书周胡庸端着酒杯走上前来:“遥想当年陛下登基已有三年,蒙您器重,老臣也已经随您来了两次这木兰围场,不知陛下可否记得,去年的此时,老臣曾猎过两头梅花鹿。”
祁谨听着下首这老匹夫发言,只觉磨叽 ,他也不搭腔,只挑挑眉,示意周胡庸继续说下去。
周胡庸也不觉尴尬,只笑眯眯的拍拍手。
一侧,两个小黄门端上来一大坛酒。
“皇上请看,这酒乃是老臣寻了许多古方,耗时一年整,才酿成的鹿血古酒,这酒主狂大伤,鼻衄,折伤,补虚,止腰痛,益处多多,故特此献予陛下,恭请圣安!”
此话一出,下首许多人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鹿血性热,这鹿血酒有何功效,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看着面前摆上来的颜色妖冶的酒液,祁谨也没含糊,只举起酒樽向下方举了举,气氛又一次被推向高潮,外围的将士们因着帝王向他们敬的一杯酒而激动到脸色通红,齐声唱起了军歌。
李鸣海想叫人去喊停,却被祁谨止住,他大祁的疆土全靠这些战士们守卫着,今夜便叫他们好好醉上一回。
毕竟这些真性情的汉子,可比某些只会素食餐位,坐享其成的贪官和世家好多了。
祁谨抬眸扫过内围两边一些喝的油光满面的大臣们,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自己迟早要将这些蛀虫一一拔出去!
……
酒过三巡,便是祁谨酒量再好,此刻也有些微醺,瞧着面前喝的七零八落的人们,朝李鸣海抬抬手。
李鸣海会意,当即走上来。
“你留在此,将他们都送回各自的帐子里去。”
“喏。”
他将事儿交代下去,捏了捏有些胀痛的眉头,起身欲走。
一旁坐着的贵妃瞧见帝王转身,忙迎上去,娇媚的出声:“表哥想来是喝多了,我来扶你回帐。”她叫得亲密,似在给剩下的妃子示威。
祁谨侧头看了她一眼,最终并未将臂弯上搭着的手拿下去。
贵妃瞧着帝王没有拿开她的手,心下大喜,殷勤的扶着便要走。
“皇上、贵妃姐姐且等等。”身后传来德妃温和的声音。
贵妃心下有些诧异,这德妃向来不欲与自己争抢,今儿个怎的忽然将自己拦住?
一旁祁谨只觉身上燥热的慌,似是全身的血都朝着那一处响涌去,叫人烧的慌,应当是那酒的缘故,鹿本性淫,这酒劲儿果然大。
听见声,他摇了摇因酒意而钝痛的脑袋,不耐烦的回头发问:“你有何事?”
德妃瞧着转过头的帝王一脸不耐烦,强撑着说道:“臣妾……臣妾只是突然想起来,今日好似…是阮美人的日子。”说及此,她瞧着一旁贵妃已然黑透的脸色,露出一丝惶恐,忙摆了摆手道:“许是臣妾记错了……臣妾…臣妾这便告退了。”说罢,她快步走开。
祁谨这才想起来,今日本是那个小人儿的日子,自己也有几日未见她了,自己……好似有些想她了。
他移开一旁的贵妃的手,冷声道:“你先行回帐去罢。”
营地开阔,齐良人与田答应想来早已退下,独留贵妃瞧着帝王远去的背影跳脚。
……愈发靠近营地,祁谨愈觉得身下燥热,今日宴上,他来者不拒,不知不觉进了许多酒,现下与那鹿血酒一混合,只觉脑袋胀痛,昏昏沉沉,好似要炸开来。
到了帐前,他掀开帐大步走进去,里面灯火幽暗,只留桌上一盏昏黄的蜡烛,散发出丝丝微弱的光芒。
祁谨本以醉意朦胧,也不欲再将小李子进来燃起光亮,他走向床榻,却见阴暗里有一背着他的人影,身着淡黄色宫纱,青丝散开在塌上。
他眯了眯眼:“阮颜?”
床上那人低低应了一身,转过身来,露出些眉眼,依稀瞧着却是自己的小猫儿,祁谨当即覆身上去。
他将头埋入女子颈侧,深深吸了口气,却是熟悉的木樨花香,心底察觉到的最后一丝异样被酒意覆盖,只剩满帐春色。
……
帐外,阮颜被碧琦搀着,听着内里的动静,脸色难看的对上李鸣海尴尬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皇上以为里面的人是我?”
“当是如此,只是……不知何人提前偷溜了进去。”说罢,他狠狠敲了敲一旁小李子和小路子二人的脑袋。
两个人都没能看住一个帐篷,现下也不知是何人混了进去,这若是刺客,伤了龙体,便是他们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好在他回来后听了一会儿,当是齐良人,真真是胆大包天!
“小主莫要伤心,这内里的人……当趁着陛下的醉意偷天换日的,待陛下酒醒后,定然饶不了她!”
小路子瞧着阮颜低低垂眸,似是有些伤心,忙急急出声安慰,却不想又被李鸣海狠狠敲了个爆栗子。
“小兔崽子,还不住嘴……”李鸣海着实有些头疼,一个两个偏生的都跟他有仇似的。
这般大声喊出来,当真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李鸣海的徒弟一心向着后宫的阮美人了。
小路子被重重一敲,反应过来,他摸摸脑袋,还是不放心的压低了声音道:“小主莫担心,若是明日内里有了动静,奴才定第一时间告诉您去。”
阮颜瞧他坚定的神情,只觉心下微暖:“行了,那我这便回去了,依着你们的说法,那人趁皇上宿醉偷溜进去,明日当也讨不了好去。”她朝帐外三人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当即干脆转身离去。
李鸣海瞧着她离去,重重松了口气,好歹这阮美人识大体,未当场闹起来。
……
这厢,阮颜回到帐里,只觉心里明悟了什么,虽然李鸣海并未明说,她却猜到了那内里的人,极有可能是齐良人。
这般想来,田答应那似是而非的线索就对了上去,倒是当真被她们摆了一道,就是不知,那田氏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说曹操,曹操便到。
只听帐外传来了田答应的声音:“阮姐姐可是睡了?妹妹睡不着,特来叨扰姐姐。”
这话说的巧妙,明知道今晚是自己侍寝的日子,却还在这时候来拜见自己,想来那日她隐瞒的,应当就是德妃与齐良人谋划的整个过程。
想通了,阮颜叫碧琦将人迎进来,她倒要看看,这田答应现下过来,所为何事。